这日,王进军中有事,只教了半日,便命贾琮回家自行练习。这些日子来,他也看出贾琮是个不仅有天分,更能吃苦,还能自律的好料子,心中对他越发看重,欲倾囊相授,传承衣钵。
贾琮回家刚吃过午饭,正想小睡片刻,便见贾环蹭了进来。
“琮哥儿,快跟我出门去顽。”贾环早听见贾琮回来,忙赶过来。
“你个小屁孩,我跟你顽什么?自去顽,别扰我睡中觉。”贾琮笑骂道。晴雯也跟着瞪了贾环一眼,她可舍不得让人搅了贾琮难得的午休时间。
“不行,今儿你定要和我出门,不然我肯定要被三姐姐骂死了。”贾环拉着贾琮的手臂耍赖皮。
“你又怎么了?”贾琮无奈地道。
“今儿我好容易说动三姐姐,帮她跑腿儿买东西,若买的不好,以后她定不会再让我去买了。所以你要去帮我看着。”贾环可怜兮兮地道,这府里他也只能喊贾琮了。
贾琏肯定不会理他,贾宝玉是他的业务竞争对手,也不可能让他帮忙,况且上次摔玉事件之后,贾环和贾宝玉就更加生疏了。
贾琮摇头失笑,原来如此,贾环定是自告奋勇当买办,骗了探春的银子,以便从中吃回扣。
“你骗了三妹妹多少钱?”
“什么叫骗?好难听。不多,才五吊。”贾环伸出一只手,得意洋洋地道。
贾琮道:“你也是够黑心的,亲姐姐都不放过。五吊钱她也要攒两个月。”
“这不是跟你学的么?”贾环不服地道,“我才弄五吊钱而已,你一张嘴就是几百两银子,还说我。你要是这回不帮我,以后也别想我帮你了。”
贾琮老脸一红,岔开话题:“咳咳,三妹妹让你买什么?”
“嗨,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扣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木头雕的小人儿小牲口之类的东西。一吊钱可以给她拉一车回来,咱还可以落四吊钱,嘿嘿。”贾环很有义气地道。
“承你高义,我就免了,你自个儿留着吧。今儿我就陪你一遭,下不为例。”
“好嘞。”贾环大喜,正好一人独吞四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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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环两人并小厮旺财、钱槐骑着马出了宣武门,顺着茶食胡同、转海北寺街,直奔琉璃厂而来。
琉璃厂类似坊市,占地极广,专营古玩、字画及各类手工艺品,是外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之一。
贾琮骑在马上,见坊内黑压压全是人头,无数藏家、掮客、骗子、肥羊在此汇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走不动了,下马吧。”贾琮叫贾环下了马来,把马给两个小厮牵着。
“二位爷,咱回去吧,这里人多口杂,要是一不留神碰着,可怎么办?”旺财劝道。
钱槐忙附和:“要不,我们先替二位爷找个清静的地方喝杯茶,要什么东西,小的去买了来,岂不两便?”
“你们不识货,得我亲自去。”贾环摆摆手,拉着贾琮就往人群里钻。
贾琮没法,怕他出事,只得紧跟着他。
“两位爷……”人潮涌动,早把钱槐、旺财二人隔开,况二人还牵着马,更是不便。
“环哥儿,你慢点。”贾琮拉着贾环的手,这小子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眼睛一眨就不知道钻哪去了。
“放心,这里我熟。”贾环笑道,“走,前面那些地摊儿就是。”
旁边墙根下,蹲着六七个乞丐披着破烂大毡子,眼中精光闪烁,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忽然其中一人“咦”了一声,发现两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没带随从,独自逛街,忙碰了碰身边几人。
另外几人忙一起看来,均点了点头,不约而同起身,从前后两侧往那两个公子哥儿靠过去。
贾琮习武之人,灵觉敏锐,感到有人不怀好意地窥视,忙拉着贾环四下一看,人太多,没发现什么异常,心中却有些不安,皱着眉头,正要返身回去,忽见几个身材高大精壮的乞丐围了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两位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呦……”
“贾环快跑!”贾琮猛喝道,只觉四周一暗,几领宽大的斗篷已遮蔽了天空。
贾环还没反应过来,楞在当地,直接被斗篷裹了个正着,没发出任何声音。
贾琮右手瞬间屈突中指形成凤眼拳,就想一招夜叉探海,直接打碎眼前一乞丐咽喉,忽然想到一事,微微一顿,便凝而不发,任由双肩同时被人按住,只觉全身一麻,劲力顿消,跟着下巴一紧,已被人卸了下颌关节,再也发不出声音。
不过是一个呼吸功夫,几名乞丐重新散开,中间已不见了两人踪影,周遭没任何人察觉,即便有人察觉,也不敢来生事。
贾琮两人被裹在破毡里,又被绳索捆了起来,直接扔上了巷子里一架破旧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城外驶去。
躺着马车中,贾琮心念电
闪。
刚刚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绑架小孩的花子,普通人贩子一般不敢对富贵人家下手,往往拐骗的都是普通人家小孩。
而且,一般拐子绝对没有这么老辣娴熟的分筋错骨和擒拿功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莫非是贾府的仇家,上门寻仇?也不像,要寻仇应当去找贾琏、贾宝玉或者贾蓉他们才对,找自己和环哥儿两个庶子有什么用?
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做惯了绑架勒索勾当的大盗,贾琮心中暗想。不过应该暂时没性命之忧,若要对自己不利,他们也没必要大动干戈把自己两人绑来。
行了一个多时辰,贾琮只觉道路越来越崎岖,外面动静越来越冷清,渐渐更有鸟鸣虫叫之声,似乎已到了郊外山中偏僻之处。
正想着,忽然马车停了,有人提着自己跃下了马车。
只听一个年轻女声道:“赵四,得手了?”
“托小师妹的福,今儿走了大运,碰上两只肥羊儿。”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提着贾琮摆了摆。
眼前一亮,毡子被人揭开,贾琮忙抬眼一看。
一座山中破庙,十四五个奇装异服的彪形大汉正散在四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不时发出渗人怪笑。
当中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穿粗布劲服,刀疤脸,虎背狼腰,精悍逼人,一看便知不好惹。
女的大约十五六岁样子,长发披肩,腰如约素,披着一袭大红提花锦缎斗篷,身着湖蓝色山水纹短棉绫袄子,柳黄色薄棉裤,脚下蹬着水牛皮小蛮靴,腰间悬着短剑。眉清目秀,娇俏可人,英姿飒爽,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那女孩见贾环涕泪横流,又发不出声音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摆摆手:“把下巴给他们安上,这山里也不怕他喊。”
赵四嘿嘿一笑,走过来看也不看大手一捏一抖,把贾琮、贾环二人下巴接上。
贾环哇一声抱着贾琮就大哭起来,他已知道,自己已经被传说中的花子拍了去,想到往日婆子、管事们告诫的话,顿时吓得哭起来。
众匪大笑。
“你这哥儿,这般胆小,又没打你,哭个什么?”那女孩笑道。
“你们是不是要吃我?”贾环泪眼朦胧地道,听奶妈子说花子喜欢吃小孩。
噗嗤,那女孩笑了:“你很好吃么?”
贾环忙摇头,“我的肉是酸的,一点不好吃。”
“那你们是不是要打折我们的腿,去当小叫花子?”贾环又问道。
那女孩嗤笑道:“放心,这种下三滥的事我们还不屑为之。”
贾琮此时已看清了形势,暗中掐了贾环一把,给他使了个不要乱说的眼色,沉声道:“诸位好汉把我兄弟请来,有何见教,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