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绣庄时,姜晚澄便听旁人提过一些静娘的身世。
今日,才听静娘说了个仔仔细细。
静娘本是扶駿县城中人,自幼家境殷实,家中铺面生意便有十数家。
虽上有一兄长,但从小父母及兄长对她也皆是疼爱有加,从未因女娘的身份而吃过半分苦楚。
相反,她从小锦衣玉食,生活富足,所以反倒性子有些娇养。
长大后,静娘虽不愿,但也遵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自幼便给她订好的亲事和郎君。
这夫家姓陈,不过是这青阳镇中一普通商贩之家,经营着一家几欲倒闭的破旧客栈。
也是已经过世的陈老爷与静娘父亲有过年少时互帮互助的几分情谊,所以静娘父亲才坚持履行了婚约。
静娘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夫家来,虽然陈家房屋破旧,且没有半个仆妇帮忙,事事也需要亲力亲为,吃穿用度也都大不如从前了。
但静娘到底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咬紧了牙由奢入俭,安心的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头一年,倒也和夫君浓情蜜意,过着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
初时,寡居的婆母也会对她刁难,但静娘时常用嫁妆银子贴补家用甚至还拿去经营支持客栈,婆母才渐渐与她有了好脸色。
静娘自以为把持住了夫家,站稳了脚跟,所以一心一意开始想要将日子过好。
首先,要将一直亏盈的客栈生意扭转过来,她砸了钱,甚至亲自抛头露面的做起了客栈的生意。
静娘是有点经商天赋的,不过半年客栈生意就有了很大的气色。
她甚至拿钱将客栈重新装修了一番,家中也日渐丰盈富足了起来。
可谁料,陈家有了钱,她的丈夫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原来,他多年来心底竟藏着另外一位女娘,还说那才是他的心底挚爱。
那女娘是静娘夫君的小青梅,从小二人一起长大,两家不过隔着一堵墙。
原本陈家郎君和静娘成婚后,这小青梅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这两年静娘忙着光复陈家客栈的生意,竟给他们钻了空子。
男娼女盗,无媒苟活的偷奸。
那女子已身怀六甲了,陈家才告知静娘此事。
静娘一时无法遭受打击,原本以为恩爱的夫君,慈爱的婆母,瞬间都变了脸色。
“你若不接纳柳娘,就是善妒!”
“静娘啊,你嫁来咱们陈家也有三年了,可是三年也无所出,你夫君纳个妾又怎么了?这本就是你作为大娘子该为夫君张罗的事情!”
“姐姐,我不会和你相争大娘子地位的,我只想跟在陈郎身侧,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也好……”
静娘当场就被气的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也无一人照顾。
等她寻到客厅时,也只听到婆母夫君和那青梅小妾相处的一派和睦,笑语连连。
反观她,好似才是那个破坏一切的恶人……
静娘心灰意冷,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家门。
因为她出走时,什么东西也没有带,所以就找去了绣庄,暂时做了绣娘。
静娘本也只想在绣庄静一静,也并未走远,她等着夫君去找到她,或许哄一哄,她也愿意接受现实跟着回家。
可是这一等,就是数月……也没有等来夫君的身影。
等她闲暇时,也偷偷去客栈看过,见到客栈如今生意红火兴隆,日进白银,而她这个将客栈重新做起的功臣,却早已被陈家抛之脑后。
静娘还看见,他的夫君和青梅小妾同进同出,恩恩爱爱,并无半点她走失后的失意和伤心。
静娘彻底的灰了心,直至这个春节,陈家突然来人找上了绣庄的门。
静娘终于被找回了陈家,等来的却不是她的夫君,只是一个家中如今的长随。
如今的陈家已然换了宅子,家中添了仆妇,处处皆是富贵奢华。
而且,那柳娘也已经给陈家诞下长孙。
进门的当天,静娘就被丢了一纸休书。
陈家,竟然以她善妒,多年无所出,且失踪数月早已丢了名节清白之词,要将她彻底休弃了!
陈家在她出走这几个月,也早已改头换面,内宅中换了女主人。
她的夫君,还想将他的心上人,正式扶为正妻。
所以,终于要将她这个拦路人,处理了!
静娘伤心欲绝,浑浑噩噩,哭闹不止。
她当然不愿意。
她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陈家,她的嫁妆,她的一腔情爱,她所有的寄托。
她从未想过会离开陈家。
可是,陈家毫不留情的将她给撵出了家门。
路人指指点点。
“真是丢尽了人啊……”
“竟被一妾室给逼到离家出走,真没出息!”
“被鸠占鹊巢了才知后悔,
早干什么了?”
“听说她嫁妆也都被榨的一文不剩了,真是蠢呐……”
“女子就不该为夫家倾尽心血,早些生个自己的孩儿,还有那贱货什么事?”
“被休弃的女子,就该去死,还活着干什么……”
“父母亲的脸都被丢尽了……”
路人的同情,鄙夷和唾弃,让静娘彻底心灰意冷。
就在她走上街,准备去投河自尽时,却恍惚间瞧见了姜晚澄。
她想着,反正自个儿也要赴死了,不如帮一帮旧日相识。
却不想,竟还能得到她的一句真心关怀。
静娘哭了个彻底,姜晚澄的肩头都湿了一半。
听完静娘的哭诉,姜晚澄也为她不值,甚至气愤。
“可你一死了之,岂不如了他们的愿了?”
“你真心待陈家,待你夫君和婆母,陈家却辜负了你,错的是他们!为何你要用自个儿的命为他们的狠心和绝情买单?”
“静娘,你实在糊涂了!”
“再不说,你如此这般轻易的就死了,叫养育了你十几年的亲生父母知晓了,又该如何活?”
静娘抽抽涕涕,这才慢慢止住了泪。
她怔怔的望着夕阳余晖,红肿着眼道:“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如此这般叫人休弃撵出家门了,哪里还有脸告诉父母亲,叫他们再为我担心?”
“我也没脸让他们知道,叫他们跟着我一起丢人!”
“不过,你说得对!错的是陈家,不是我……我何苦要为他们而去死呢?”
静娘怅然,如梦一般初醒。
想起那程十二娘,连她都垂死挣扎的要活着,自己却不珍惜性命,因为顾忌他人目光竟企图一死了之!
她在闺中时,曾也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娘。
经商、刺绣、做饭,样样拿手。
若不是被订了这桩糟心的婚事,她也是那扶駿县中,数十家家境相当,甚至还有秀才举人都想要娶回家中的如意女娘子。
便是容貌,自认虽不如姜晚澄那般清丽绝色,但也是如花俏丽。
静娘想不明白,为何她一心扶持夫家,而夫君却要如此待她,狠心绝情,狼心狗肺的将她逼入绝境。
不过,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罢。
静娘眼中露出深深恨意。
渣男贱女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用嫁妆一手造下的财富,如今还翻脸不认人将她丢弃如丧家之犬。
凭什么?
不!
她要叫他们将欠她一切都吐出来,并为欺辱她这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