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到里屋,郑茂就没忍住,捂着嘴干呕了半天,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缓了半天才勉强站稳当。
在面馆儿被一枪毙命的钟晋直挺挺硬邦邦躺在验尸台上,让法医来了个大掀盖儿,花红脑子乱七八糟一览无遗,看的那叫一个真楚,吴婷珊正跟那儿不错眼珠儿研究两颗子弹呐。看见郑茂那个怂样儿,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说,第一颗子弹没打透,留在头颅内部,只能这么取出来,看着不习惯吧。
“二小姐,要不您先甭急着研究子弹,给钟先生先把天灵盖儿安上,这么着敞着,也耽误弟兄们以后吃豆腐脑儿不是?”夏风朗也咧咧嘴,眼光尽量不朝钟晋那边儿看。
“咱们外屋说……”拿起装子弹的托盘儿,吴婷珊径直到了外边办公室。
“枪械知识我不太了解,但能肯定一件事儿,这两颗子弹是从同一把枪里打出来的。所以,两个案子中使用的凶器为同一件。”吴婷珊放下托盘儿看看夏风朗继续说:“可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我觉得你应该有所察觉了。”
夏风朗点点头笑着说:“二小姐,你要是做我这个营生,估摸着我就没饭吃了。你说得对,刚才我还说呐,就是行凶人和被害人之间的距离问题。要是咱俩的意见一致,那……在面馆枪击钟晋的凶手就不一定是那个‘软礼帽’了……”
“哟,头儿,这话从哪儿说起呀?咱们当时都跟那儿吃面,枪声过后眼看着戴礼帽的伙计跑出去的。”郑茂在旁边忍不住插嘴。
“是这样儿,二小姐也看出来疑点来了,跟我的意见一致。这个奇怪的地方就是两个被害人的致命伤受损程度不同。你刚才也说了,狗牌儿撸子不但做得糙,威力不大性能还特怂。第二起‘软礼帽’被害时,他的伤口达到了贯穿的程度,前边打进去后边打出来,子弹掉落在现场地面上,金锭的证词里也有说法,说凶手是转身跑的。那就说明她当时和被害人是面对面,近距离开枪,才造成了贯穿伤。可第一起钟晋被枪击,当时‘软礼帽’和他也是坐对面儿,距离就是隔着一张八仙桌儿,但子弹却没有穿透被害人的头颅,前边打进去就留在里边了。这不奇怪吗?”
“哦……我明白了,头儿。钟晋和‘软礼帽’坐对面,而‘软礼帽’和杀他的人也是面对面,距离一样,都不远,可伤口却完全不同。还真是这样儿,那……杀钟晋的人要不是‘软礼帽’的话,打黑枪的肯定也在面馆儿里,只是距离远一些。会不会是金锭看见的那个女的呢?”
夏风朗摸着下巴颏没言语,只是盯着托盘儿里的子弹发呆。
“一屋子吃面的人,谁身边要是有人开枪,那么大响动,不可能一点儿察觉都没有啊……”半晌过后,才自言自语地说。
“屋里那些食客,弟兄们挨个过的筛子,特别是单独一人儿的,都是问了又问,没发现可疑的人。说辞都差不多,声响都听见了,大多数人也看见一人儿跑出面馆儿,当时那个乱劲儿,所有人都以为跑的那位就是开枪的人。”郑茂在一边又说。
“那倒是,别说旁人,就是咱们最初也都以为从面馆儿里跑出去的就是凶手,这是正常反应。现在回想起来,还真说不准枪声的来源是从哪个方位出来的。”夏风朗踱着步,又回过身看向吴婷珊。“除了致命伤,那两位身上还有什么旁的线索吗?”
“嗯,倒是有些特征,至于能不能成为线索,就得靠你分辨了。是这样,你看……”吴婷珊又走回到里屋儿,指着钟晋的尸体说:“除了致命伤,两名被害人尸表正常,没有任何新发生的外伤,内里也没有中毒迹象。就是两名死者的左小臂各有一处陈旧伤,属于烧烫伤,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不是开水之类造成的。应该是类似烙铁的东西,经过高温烧炙以后,贴合到皮肤上形成的。俩人这处伤大小相近,你看,成人巴掌大小,位置也相同,甚至连形状都相似……”
夏风朗弯下腰仔细看着俩人左小臂上的伤痕,确实如法医所说,两处伤痕跟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打眼儿一看就不是新伤,少说也得二三年了。这种烧烫伤每经过一个夏天都会发生颜色上的变化,凸起也会随着时间积累慢慢变小。
“原来这个位置应该是……文身!”夏风朗直起腰,看着俩人说。“在道儿上飘着的人,差不离儿都有刺青。根据身份不同,文身样式也不同,龙虎麒麟五毒等等,说一天也说不完。总之就是分工不同文身就不一样,不能逮着什么就往身上招呼,规矩特多。根据钟晋信鸽的身份,他的文身应该是北斗七星。所以,把这东西消除掉,烧红的烙铁抹下去是个好法子,省事儿。这样形成的伤疤就是长方形,巴掌大小,很吻合。看来‘软礼帽’的身份离着信鸽也不会远,俩人是一条道儿上的。”
“听着都疼……”郑茂缩了缩脖子又问:“那这哥俩儿为什么要把文身去掉呢?要是把原因揪出来,是不是对案子能有点儿帮助?”
“把文身去掉不是容易事儿,哥俩儿遭这么大罪都得把这玩意儿抹下去,肯定不是小事儿。可能踅摸着了绝对不应该知道的事儿,怕让人家灭了口风儿。要不就是想
做点儿大事儿,不方便暴露身份。总之,就是想把信鸽的身份捂住,起码不能让行里人一眼就瞄出来。”
吴婷珊也点点头:“别的就没什么了,这次两名死者的尸检对于法医来说很简单,都是现成的线索。你们可能得忙一阵儿了,我现在要把钟晋的天灵盖儿缝合好,要不您和郑警官在旁边看一会儿……”
“甭价,奶奶,我和我们头儿还好多事儿呐!您忙您的,咱回头见啦您……”还没等夏风朗搭茬儿,郑茂就拽着他跑出了法医室。
“好家伙,这谁受得了,一白白净净的大姑娘,生拉硬拽就敢给人开膛破肚钻天窗,血次呼啦的,以后谁敢把这奶奶娶进门呀!”刚到走廊上,郑茂就擦着冷汗说。
“成,算你小子机灵,你要不拽那一下,我还不好意思跑这么快,是够吓人的,最近俩月谁请客吃早点都不能点儿豆腐脑,谁点跟谁急!”夏风朗也擦擦额头说。
“那咱下一步怎么着?头儿。要不查访查访‘软礼帽’的身份去……”
“那个甭急,老任他们查钟晋,一准儿能把他常联系的身边近人挖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软礼帽’的身份说不准就出来了。咱们这么着,还是重新细查案发现场,特别是面馆儿。那处宅子你注意了吗?大门带门钉,是处老院套儿,以前的主人最怂也是个辅国公。满清贵族的宅子,结构都有规制,面馆只是占了一部分,这次去把角角落落都要过一圈儿,看看能不能把开枪的位置踅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