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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色古玩案(6)

侏儒身上带着的那枚印章,经过比对,是笠井上男印堂处的那枚。

这正好印证了法医吴婷珊的分析,笠井上男身高五尺二寸,身材魁梧,凶手和他是经过搏斗才得手,而其他几个受害人都是一击毙命,其中也不乏身材高大之人。

这个侏儒身高四尺二寸,造成笠井上男心脏处的致命伤也很符合他的身高限度。

“这就说明,几起案子的凶手至少是两个人,这只是理论上的推论。实际上,我猜测,每起案件的凶手都各有其人……”夏风朗蹲在侏儒尸体边说。

“那这起就是灭口案了,凶手可能是几起案子的其中一个。”任千里蹲在另一侧说。

“都有可能,这一系列的案件,肯定有幕后黑手,行凶的人可以任意挑选。”夏风朗站起身,摘掉手套掏出了一根烟。

“赵新福完全有这个实力和财力……”任千里盯着侏儒的脸,皱着眉头说。

“先查这个侏儒的身份背景,我觉着那只黑手着急了,开始灭口就是预兆……这样,明儿一早去赵新福那儿,诈那小子一番儿,让吴清闲带人继续查和那批古董有关系的人,保护褚马二位掌柜。”

任千里答应着,也站起身,却依旧皱着眉头,盯着地上那具矮小的尸体,“我一直想不通,如果有幕后黑手,那为什么找这么一个有残疾的人做这件危险的事呢?先前那些人都可以呀?”

夏风朗抽了一口烟,看着自己的助手,“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如果咱们的推理是正确的,幕后的人找到这人,那他就一定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所以马上要查背景。”

“除了印章和针刀,他身上还有这个……”吴婷珊说着,递过来一张长方形的硬纸签。

夏风朗接过来,马上就“哦?”了一声。

纸签的顶部有“福安社”三个红色大字,下面的小字同样是血红色的:“見簽如不到者衆議罰香油銀貮毫”。

翻过来看看背面,有四行看似是诗句的文字:“人王頭上兩堆沙,東門頭上草生死,絲綫穿針十一口,羊羔美酒是我傢”。

“这什么鬼玩意儿?”

夏风朗沉吟着,盯着手中的纸签,半晌才说:“福安社是前清三合会的分支,后面的诗句是暗语,取金兰结義的意思!看来这是堂口出人卖力气,幕后的手买凶杀人。”

翌日,雪过天晴,天儿冷得嘎嘣脆。

夏风朗和任千里早早儿的到了丰玉美商号附近,看守在这里的弟兄汇报说,赵新福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早来晚走,回到家里也是闭门不出,几乎没什么应酬。

夏风朗叮嘱了几句就和任千里走进商社,由秘书带着敲开了赵新福办公室的房门。

赵新福大模大样的坐在皮椅中,看见夏风朗伸出手,礼让着让他们坐在沙发里。

“有什么急事儿,警长?这大清早儿的就赶过来。”

“赵老板……”夏风朗略微顿了一下才说:“您前段时间受过伤?”

“受伤?什么伤?哦,想起来了……”赵新福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似的说着:“这不嘛,好长时间了,有天都半夜了吧,记不太清楚了,我应酬完酒局回家,都到家门口了,不知从哪儿窜出条野狗,照腿上就给来了一口,现在还喝着药呢!”

说着,赵新福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卷起裤腿儿。果然,在他左腿小腿肚上,有两个紫黑色的圆形印记。

“当时都咬对穿了……哪儿来的事啊,该着有这么一劫。”

“什么时候咬的,您还记得吗?”夏风朗问。

“这可记不太清楚了,开春儿时候吧,三月?差不多是三月。”

“三月初九吗?”夏风朗紧盯着赵新福。

“实在记不住了。”赵新福迎着夏风朗的目光回答道。

“那……三月初九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警长,您这问题我可回答不了,大半年前的一天我干嘛了,怎么能记得住呢?”

“那昨天晚上呢?您在哪儿?”

“夏警长,您什么意思?拿我当犯人审吗?”

“您别误会,我们这也是为了案子,凡是和醉風堂有关系的人都得问问,没什么不是更好吗?”

听完夏风朗的话,赵新福笑笑,靠在皮椅里,慢慢地说:“夏警长,这几天我的行踪不用问我吧,问你手底下的弟兄不就行了,我昨儿干嘛了他们都门清儿着呢!”

忽然,他直起身子,尽力朝前靠着,盯着夏风朗,沉下脸,冷峻地说:“你可以过来问我任何事,也可以派人盯着我,你怀疑什么我不知道,但凡事要讲个证据……夏警长,如果你有确凿证据,你现在把我带走都成!但空口白牙的,总是带着人来商社,对我也总得有个交代吧?”

几乎是被赶出来的,两个人走到商社门外。

积雪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街上行人不少,满是白色的哈气,对面茶馆窗前,依然坐着两个警队的弟兄,朝这边望着。

任千里苦笑一下,“头儿,这

赵新福够精的,但咱们闹这么一出,不就惊着他了吗?”

“我就是要惊他一下,其实他已经有点儿慌了,不然不会灭口,咱们这么着诈他一下,这段时间里,他肯定得收着点了。走,咱们去义达里……”

“义达里?去那干嘛?”任千边发动车子边问。

“盘一下那个侏儒的底细。”夏风朗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

西城的义达里热闹异常,三教九流汇集于此,最异于别处闹市的地方在于,这地儿有大烟馆。

民国初年开始,禁烟运动就轰轰烈烈开展起来,烟馆被明令禁止了,只能转于地下,偷偷摸摸地营业,而且基本没有了大铺面,都在小胡同深处耗子都不去的地儿。

烟馆行和别的买卖不同,甭管多大的铺面,都没有招牌,而是蓝布大门帘为记。

那种门帘不是一般的半截布,是落地帘,不论冬夏都把整个门面遮挡得严严实实。

北平城最大的烟馆正是在义达里,三间大铺面,占据了最好的地段,整个二层楼雕梁画栋气派无比。

夏风朗撩开帘子直接进到大堂,里面管线不是很好,昏昏暗暗的,一个伙计马上迎过来,陪着笑脸问道:“哟,来了爷,您几位,二楼有大间儿……”

夏风朗大咧咧地坐在官帽椅里,翘起二郎腿,问伙计:“猫三儿跟这呢吗?”

伙计楞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对不住了爷,这儿没这一号啊。”

夏风朗掏出一块大洋,扔给伙计:“你去跟他说,夏少爷找他,他要不来我转身就走。”

看着伙计离开,任千里坐在八仙桌边,对夏风朗说:“头儿,这儿就是福安社的堂口吧,您跟这儿还这么熟啊?”

“连个堂口都不熟,你还好意思在警队呆着?”

正说话间,伙计一溜烟儿又跑回来,忙不迭地撩着后门的帘子,紧跟着就快步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样子不到四十岁,双眼炯炯有神,一眼望去就能感觉到浓厚的江湖气。

“少爷,这大冷天儿的,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有事儿派人招呼一声,我过去不就行了。”中年人进屋就说。

“有点事儿问你,离着不远就过来了,这是我助手,自家兄弟一样。”夏风朗指着任千里对中年人说。

中年人冲任千里抱了抱拳说:“失敬了,您叫我猫三儿就行,既然是少爷的兄弟,往后义达里这块儿有个为难遭灾儿的,二指宽的纸条捎来一张就行。”

“少爷,那咱后边说去……”猫三儿让着二人到了后面堂屋。

夏风朗没有客套,直接拿出那张纸签,递给猫三儿。

看了那张纸签,猫三儿缓缓道:“这是拜过梁山阵那绺子兄弟,做的都是扬铁生金的买卖,虽然都是福安社的人,但走的路数完全不一样。”

“这就对了!”夏风朗回头又对任千里说:“扬铁生金的买卖就是替雇主杀人。”

“这个人你见过吗?这签子就是他身上的……”夏风朗把侏儒的照片放到猫三儿面前。

“不认识,但堂口上面有令儿下来了,说有扬铁行的兄弟被杀,让所有买卖踅摸着这吃生米的东西……”

“你能扫听出来最近给福安社扬铁买卖的雇主吗?”

“这不容易,堂口接买卖都有规矩,比方说我们这儿的生意都是直接和上面报账,别的堂口同样打听不着。况且,扬铁行干的是带人命的买卖,对雇主那面有三不问的规矩,雇主的身份不问,谁是正主儿不问,抹脖子原因不问。还有一层原因,这种活儿出面找人的事儿,没有几个是正主儿本人,都是打发旁人过来。就是堂口有记录,也是只有极少的人能接触到,要不怎么堂口的薄子都叫海底金呢,那都是扯着命脉的记录。您说是不?”

夏风朗轻轻敲着桌面,然后笑笑:“我就说这么一句话,别的不多说了。甭管怎么难,这事儿你给我办了。三月初九到现在,福安社接的扬铁买卖,雇主的名儿甭管真假,给我抄一份儿!成吗?”

“成!少爷,猫三儿这条命都是您救的,我豁出命去也得给您办了!”猫三想了一下,咬咬牙说。

“我等你的好消息……”说着,夏风朗站起身,拍了拍猫三儿的肩头。

车晃晃悠悠地在雪地里行驶着,任千里紧握着方向盘,还不忘歪头看看闭着眼睛的夏风朗。

“头儿,您和猫三儿什么交情啊!这么大的事儿,您一句话他就应了。掏堂口的底,这可是大忌,这要是漏了,堂口家法可够那猫三受的。”

“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啊,等有机会再和你唠叨吧。对了,咱不回警局了,去槐树斜街,咱庆记吃一顿去。”

“找赵新福的师傅去吗?”

“对,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得去确认一下,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那这个案子就差不多了!”夏风朗看着车窗外的积雪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