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用你说了,我已经派人找秦玉楼去了。”回到审讯室,夏风朗对侯茂德说。在这之前,他跟吴清闲郑茂都通了气儿,第二回合的审讯开门儿就这么说,看看内三位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反应。
让他失望的是,忽然间听到这个名字以后,侯茂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们找人家干嘛?秦玉楼原来是我的教练,还当过我的上司。是,胶囊的事儿是他跟我说的,我自己出去踅摸,没找见,后来又找他,他跟我说一法国船员那儿有,我就去了,别的就没嘛了。我不说是因为不想给人家添乱,本来就是自己的私事儿,再给怹添罗乱就更不好了不是?”。
“哦,你买胶囊到底是干嘛用,咱们也不用来回掰扯,丰台镇我也派了人了,是不是吃药用,下午就能有定论。还有个问题,秦玉楼先生……下围棋吗?”夏风朗手里拿着几张照片,边翻看边问。
“……不知道……”侯茂德歪着头儿,似乎想看清照片里的内容。可瞧了半天也没看清楚。等夏风朗把照片收起来,他才垂下头,任凭你问什么都不说话了。
看侯茂德一副硬扛到底的模样儿,夏风朗也没急,只是笑笑站起身说:“那……暂时就到这儿,等我跟秦先生谈完了,咱们再继续。”
把话说完也没耽搁,带着任千里就要出门,哪知道这回轮到侯茂德沉不住气了,在身后吭哧半天才大声说:“官爷,这事儿跟秦教练真没关系,事儿是我做的,杜飞跟马六儿在边上帮忙。我们本来想着,等魏先凯进了中华民国队,我们看他踢完第一场比赛之后,就来投案,哪儿承想,您这边儿太快了,压根也没给我们留时间呐!”
听侯茂德这么一说,夏风朗转过身又坐回到椅子里,叹了口气才说:“那就说说吧,小伙子,不过你得想清楚,真话和假话,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成,既然不扛了,我一准儿就竹筒倒豆子……”侯茂德咽了口吐沫,看着二位警官说:“平野丰是我杀的,您说得都对,就是那么一过程。那天六点一刻的样子,我们到了小洋楼,因为都是商社的人,他压根也没防备,马六儿跟杜飞在对面跟他说话,我在后边把绳子绕过去就给捆了。内哥儿俩按着脑袋,我把胶囊给他塞嘴里了,又用水送进去的。然后,我们就去了湘南饭庄,中途又让一卖花丫头跑腿儿找的秦鲁三,这样时间和证人就都有了。”
“你们都走了,胶囊还没溶解,就不怕平野丰嚷嚷?”夏风朗问。
“……嚷嚷?嘴给他堵上了,吃完饭,我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杜飞拐了个弯儿,到洋楼里把抹布给掏出来了。”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回不回去有什么意义呢?”
“嗯……就是想……看看他死没死透,胶囊那东西到底能不能在胃里化了,我心里没底。”
夏风朗点点头,看看侯茂德越来越白的脸,又问:“平野丰的照相机在哪儿?”
“照相机?……扔了,护城河里头。”
“为什么想杀平野丰?”
“唉,官爷,要说这原因呢……您也知道了,云和商社一直在资助日本队,其实这也没什么,光明正大的赛场上见就没问题,可他们踢不过咱们,就想着使阴招。不光耍赖,还他娘的干预咱们球员的调度。姥姥!这哪儿忍得了?我们都踢过球儿,到如今也是铁杆球迷,想想都来气。还有一个事儿,就是我们的教练秦玉楼先生,他以前就是辅仁大学球队的,踢边锋的位置,他的伤就是日本队下的绊子,一个大飞铲啊,结果再也上不了球场了,这对于一个踢球的人来说,可是一最大的事儿呀!说到这儿,您一准儿猜着了,出黑招的那个日本队员就是平野丰。秦先生退役以后,做了一段儿时间的足球教练,那会儿我们才认识的。他跟我们说过这事儿,我们才知道。他不做教练的原因,也是因为云和商社的平野丰。您可能不知道,咱们的球队为什么常年在外边踢友谊赛跟表演赛,就是因为没钱,连训练经费都没有。当时我们踢球都是野球儿,找一空地儿就凑合了。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合适的地儿,也不用场租钱,就跟那儿一起玩儿。结果您猜怎么着,还是内孙子,那会儿他就在云和了,愣是出钱把地给买了。我猜啊,他是怕秦先生培养出来横主儿,以后跟他们日本人作对。这回我们哥儿仨犯的案子,魏先凯的事儿算是引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就憋着弄死丫的了!”
看着侯茂德从容的样子,夏风朗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问他:“方同知先生的事儿知道吗?”
“方同知?哦,方先生,听说过,南京体总派过来的,他跟我们是一样的心思,听秦先生提起过,以前俩人还见过面,聊过。他……怎么了?”
“你真不知道?”
“可不,您这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好模样儿又跑到方先生那儿去了,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儿?”
“平野丰出事儿的同时,方先生也遇害了……”
“哟,这怎么话儿说的?方先生怎么也……哦,我明白了,官爷,您是怀疑我们吧?这您可想错了,一个是我
们没有分身术,办那么一件事儿,都忙活一身汗。二一个,方先生是我们一条线上的人,共同对外,我们拥护还拥护不过来呐!哪能办那么混不吝的事儿!再有啊,您想,我们杀一个,认罪了,要真还有别的事儿,也就不怕承认了,您说是不?可要不是我们做的,这个冤大头也不能当,您趁早别耽误工夫,找真凶去吧。”
审问完事儿以后,任千里把仨人的口供放到一起核对了一遍,跟夏风朗说,没错,基本差不离儿,仨人一致。
夏风朗抽着烟眯缝着眼睛没说话,随手翻看着笔录本。直到外边的警员都回来了,消息汇总到一起,把每个人的查访结果都听了一遍,他才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然停住脚步说:“老任,你观察魏先凯的状态了吗?我问他,你们哥儿仨把平野丰捆了喂完药以后就走了,不怕他嚷嚷吗?再有问他照相机的时候,他的状态都是紧张的,磕磕巴巴,眼睛上翻,那是找辙圆谎呐!事情压根儿就不是他说的那样儿。到了我问他动机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放松了,磕巴都没打就说了一大堆,说明动机是真的。我猜啊,照相机的事儿他压根就不知道,而且,他们走了以后,根本就没堵住平野丰的嘴……”
“那……像您说的,他不嚷嚷吗?”任千里看着笔录说。
“除非呀……”夏风朗顿了顿:“现场还有一个人,他看着平野丰咽气儿,然后拿走照相机,最后一个离开的现场。”
“秦玉楼!”任千里大梦方醒般拍拍脑袋说。
“没错儿……”
“头儿,方同知先生的事儿,侯茂德的状态可不像假的……内俩人的怎么样?”任千里转头问吴清闲和郑茂。
“我看没问题,杜飞把平野丰的事认了,又问他方同知的事儿,他说自己犯的是死罪,杀一个和杀两个没嘛区别,可往脑袋上扣屎盆子不成,再说他也不可能杀方先生。”郑茂说。
“马六儿也是,他压根不认得方同知,因为他也是球迷,算计平野丰更是为了哥们儿义气,帮忙的事儿。说这俩事儿的时候,状态完全不一样,我观察了,方同知的案子应该跟他没关系。”吴清闲也在一边补充。
“这就奇了怪了,难道是……秦玉楼,他也不应该呀,就像侯茂德说的,他们的目的一样,都是想让魏先凯进民国队的呀!”任千里坐在那儿直嘬牙花子。
夏风朗把空烟盒扔到纸篓里,示意吴清闲把烟给他,点着深吸一口,走到窗前望着警察局的大门说:“还得去魏染胡同的现场,现在看来,我可能是犯了一大错儿,最初就不应该并案调查,这很可能是一件双头案……”
话音刚落,外边敲门声响起,一个小警员走进来报告说,秦玉楼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