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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强撑

“早儿,几时了?”

是夜,天黑漆漆的,屋内无烛火时,什么都看不见,江知栩沙哑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玲珑与月昌忙从偏殿赶来,点亮了烛火。

我赶忙起身,才看到身旁的江知栩正努力着想坐起来。

月昌赶忙递来一件外袍,未还暖的季节,夜里寒凉。我也匆忙忙接过,为江知栩披在。

“皇上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我心疼地扶住他,轻声责备。

可他却轻轻摇头,那份坚持让我无法反驳。

我只好帮他靠在床头,整理好他的被褥。江知栩望着我,那眼神里有太多的情感,是担心、是难过,还是深深的忧愁,我已分不清。

“早儿,对不起,这几天辛苦你了。”他的声音虽弱,却还满是逞强。

我拼命地摇摇头,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只要你好,早儿做什么都不辛苦。”

他便又伸出手,轻轻抹去我的泪水,动作轻柔,咳嗽不止。

月昌和玲珑的眸中也盛着泪水,低头退下,大约是在给我们为数不多的时光,留出宝贵的独处吧。

这几日,他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可食一些流食,可靠在床上,可同我聊些天。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额间淌落汗珠,脸色和唇色俱已苍白,眉宇间也隐着疼痛。

他虽不说,但我看得出来。

我不再迟钝,也不敢再迟钝,一分一毫都不敢。

这期间,他有好几次想回朝堂,忧心自己的昏厥会致朝臣不安,会致天下紊乱。我和月昌极力安抚,才得以让他安心躺回床上,好生休息。

朝堂之事,我早已嘱托外祖父,及江知栩身边,曾经得力的大臣。

暗中,也命陆乘渊相护。

至于我,早已调整好心态,白日,逼着自己学经史、学兵法,学治世所需的一切书简,晚上,全身心陪着江知栩,为他煲汤,为他擦拭,为他……倾尽所能。

我已全然不顾流言,不惧蜚语,我的夫君正在受病痛折磨,我的皇子尽数年幼,我不挑这治世重担,谁来挑呢?

我不知道。

其实,这期间,也有很多朝臣谏言,有人建议,速立我们的长子可知为储君,为太子。然而,可祯年仅三岁,对于一国之君的责任,显然还难以承担。

朝堂上,议论纷纷,有人主张立一个年长的亲王为摄政王,可……我们哪有得力亲王?

也有人认为,应该由我暂代政事,保持皇室血脉的纯正。

当然,这建议,大多是我外祖父的党羽。

我知他是为我,但也难免难过,觉得这世间,竟真的,无朝臣,关心天子会不会好,会不会无碍,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大家只关心这世间有无天子,却忘了,天子是凡人之躯,他需要休息,需要调养。

直到这一刻,我始终不相信,江知栩会离开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那样笃定。

得空的时候,我也学着下厨,也不知,是不是为爱发力,反正我也不想细想。总之,自江知栩昏迷那日起,我的厨艺就似打通了任督二脉,突飞猛进了起来。

我会做好喝的雉羹,会做好吃胡饼,会揉糕点,会煲羹汤。

可此时,江知栩俱喝不下。

医官说,他能吃流食,就是最大的幸。

我便又学着做小米粥,做花馍。

能学的,我都学了,我只要他能好,只要他能好……

有太阳的时候,我会扶着他出未央宫门,任阳光洒落,看宫中一草一木,一树一植。

我不敢告诉他,“小胖胖”近来失踪了,怎唤也找不到。

我只敢告诉他,可予也学会唤爹爹了。

这几日,可祯、可知、可念、可予,也常来看江知栩,连章贵妃也常来。

她总是问我皇上如何了,问我需不需要陪伴。

我一一回绝了,告诉她安心,放宽心,皇上无事的。

……

终于,一个月后,江知栩能下地了,也能吃些软馒之类的,我才敢答应批一些奏折。

那日,他批了很久,天子威仪依旧,只是,疲态更多一些。

批完,又轻轻地拉我入怀,如往昔一样。

那是一个多么温暖而安全的港湾,曾让我所有的不安和忧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可此刻,我的担忧更多。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温柔,每一个字都像是对我灵魂的抚慰:“早儿,朕答应过你,无论如何都会陪在你身边,你别怕,朕无事的。”

我哽咽,却无力指责。

他啊,真是不管多时,都在努力逞强。

我点点头,眼泪再次流下,那时我依旧相信,他会彻底康复,我们会一起,历经所有磨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看盛世繁华,看可知、或可予,固国泰民安,百姓欢颜。

我们会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一起走过每一个日出日落,一起面对生活的所有风风雨雨。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知栩的病情时好时坏,

我的心也随之起伏。

一个月后,为安抚朝臣,他劝住我们,又开始上朝。

我也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朝会上,尽管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但我知道,我太怕了。

这些时日,我甚至对可知、可念、可予的关心,知之甚少。

真是幸好,后宫稳,人心便不散。

有月惠妃、林宜妃、姜淑仪,我那些孩儿,就不必太过忧心。

她们偶尔也会来看爹爹,叽叽喳喳着与江知栩讲故事,讲可念打架,可知傻哭,还讲可予支支吾吾的劝和,可爱至极。

我看着江知栩疲惫面容中挤出的一抹欢笑,才觉心安。

我执着地以为,我的少年又回来了,会回来的,不是么?

他历经了太多苦难,太多孤寂,太多辛酸,太多劳累,还未及而立,未看盛世河山,怎会离我而去呢?

“早儿,不必担心,朕无碍,朕会好的。”

他也时常安慰我,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呼吸平稳,但……手却冰凉,忍不住沁出汗珠。

每每这时,我都尽力笑着,心中,却早已兵荒马乱。

医官每日都来,他的情况,我并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