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当朝天子,跪在士族家门口,若不嫌丢脸,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吧。”我冷声道。
“皇后果然聪慧,说是江珣为一己私欲囚禁春儿,根本不为过,他本可以放春儿自由的,却还是以这种方式逼嫁。”端太妃也冷哼着。
“当时,太后已薨世,春儿家虽是清流,无意为妃,却因家中再无大树,不敢得罪于天子,最终送春儿进宫为妃,好在同年,哀家也因拗不过父亲,被送进宫中给他江珣当礼聘之嫔。”
“哀家想着,去就去吧,就当是给春儿做个伴,反正春儿那脾性,没人帮着也不行,只是哀家万万没想到,江珣那臭犊子,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广纳妃嫔,也不怕自己肾虚。”
我听得咋舌,没想到端太妃看起来和蔼可亲,说起话来竟这般直率坦诚。
而传说中意外早薨的先帝,竟是这般浪荡,我甚至都怀疑先帝会不会是因体力不支才……
呸呸,不敢乱议,我暗自让自己闭嘴,继续听端太妃讲下去。
“春儿自入后宫,就伤心了很久,后来因生子晋了贵妃之位,才慢慢好起来。可是春儿什么都懂,就是人心太善了,不光是她,我也曾单纯地可怕,误信了当时看起来童叟无欺、娇弱可怜的顾静毓。”
“顾静毓?可是皇上亲母,已逝的静毓太后?”我惊讶地张了张嘴,悄声问道。
“正是,那顾静毓,本是采选而来的民家女,长了副娇柔可怜的模样,惯会装可怜。春儿当了贵妃后,依旧改不了她那处处善良周到的性格,除了一些自大狂妄的妃嫔,她对哪个不得宠的都好。”
“她怜惜她们被抢选进宫,却见不了几次皇上,一辈子蹉跎于此,她怜惜她们忍饥受冻,进了宫还要处处遭人白眼,总是见谁都帮,就跟皇后你一样。”
“臣妾……哪有这么好,臣妾只不过是不相信人心险恶罢了。”我倏然被端太妃创到,又想起赵婕妤和柳德妃,心中闷闷的。
端太妃宠溺地看着我笑了一下,继续到:“顾静毓时常到春儿那儿,聊聊天,诉诉苦,有时候还会抢着帮忙带孩子,一来二去,就熟络了,我也是那健谈的性格,我们三个,曾经姐妹相称,处得不错。”
“可宫中都传,春贵妃是因谋害静毓太后的小公主,才被打入冷宫……”我听得眉头紧蹙,心有疑惑。
“哼,春儿是被陷害的,可……哀家无能,什么证据都没有。”
端太妃讲到此处,声音都哽咽了:“春儿进宫生下皇子的那二年,其父也因病去世了,春儿娘家又无争气男丁,算是彻底没了娘家底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江珣也对春儿逐渐冷漠了起来。”
“他妃嫔众多,自是不缺春儿一个,这都无妨,可他,竟连信任都不再给。皇后应该听说过当今圣上不受先皇喜爱吧。”端太妃问。
“听闻过,听闻皇上曾被先皇称作……衰星?”我声音压得极低,不太敢说出这两个字。
没想到端太妃未斥我大胆,却温柔地抚了抚我额头道:“看来,皇后比春儿幸运很多,皇上连这种事都敢同你讲,必是信你的。”
我讪讪地笑着,没有回复,江知栩信我?我自己都不敢信。
端太妃未在意,继续道:“也不知顾静毓用了什么法子,再次让江珣去她那儿过了夜,怀上了第二个皇嗣,在冬日生下小公主,可江珣那冷心冷肺之人,竟然一点都不曾怜惜,说顾静毓不是宜子之人,就转身走了。”
“皇后你不知道,那年冬天,极冷极冷,顾静毓抱着小公主,连一根取暖的木炭都没有,我和春儿第二日去她那儿看她时,她冷得浑身发抖,又伤了心,哭得厉害,春儿看着可怜,想帮她些什么,又四下为难。”
“顾静毓就说,能不能帮着求一些炭火,她怕小公主受冻,可我们也是那不得宠之人,自己宫中都没几根木炭,去哪儿寻呢?春儿就带着我去内务府求,还偷偷塞了好些银子,才得了些木炭,我们赶忙就送去了。”
“所以,不是春贵妃加害小公主?”我似懂非懂。
“那时后宫已斗得厉害,见血夺子之事常有,谁让江珣那狗犊子处处留情,纳了那么多妃嫔呢,你可知立后六宫虽为制衡,但若滥情必遭反噬。且春儿有皇子,何苦谋害一个公主?“
“那静毓太后为何要陷害春贵妃?”我问。
“哀家当时也不明白,只知道顾静毓直指春儿并未提我,春儿当时百口莫辩,江珣又不信她,我作为唯一的证人在未央宫跪了很久,江珣只冷到说若哀家愿意一起去冷宫,他没意见。”
“哀家当时就愣住了,我也算与他自小相识,想到江珣绝情,但没想到他这般不是东西,哀家就跑去内务府寻人作证,可当时的段皇后却跑来冷声对哀家讲,说哀家若息事宁人还可坐着这妃位保三公主平安,若不能,就打我去冷宫溺亡三公主。”
“哀家当时惊呆了,哀家一生蹉跎宫中,只生得一个公主,三公主就是哀家的命,哀家断不敢拿三公主来拼,只能眼睁睁看着春儿被拉去永巷,想着是不是可以将春儿的皇子放在自己这里,也算让春儿有盼头。”
端太妃顿了一下,阖着目呼了口气,似要压住自己的怒气似的。
可最终还是愤愤道:“可段皇后,那个心狠手辣之人,当天就将春儿唯一的亲生子带走了,也直到那一刻,哀家才明白,她们为何要陷害春儿,她段园园无子啊!”
我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出。
想着春贵妃如今模样,心中难受至极。
端太妃用手拭了下眼泪,又轻轻地对我讲:“后来的这一年,哀家一直在偷偷找证据,偷偷给春儿送些吃食布匹,无力地看着她从一个善诗书,通音律的善良女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所以太妃就不理世事,不问尘埃,心伤至极对么。”我呐呐着问。
“对,也不全对,皆是因哀家太无能,江珣自食恶果那一年多,宫中处处厮杀,那么多无辜的皇儿公主殒命其中,连带一些没有权势的妃嫔,哀家只能缩得跟只乌龟似的,以求自保,哀家若有意外,三公主有危险不说,春儿也会饿死。”
“太妃的三公主,可是被长公主送去和亲的那位?”我倏然想到什么。
“是啊……”端太妃叹了口气,静静地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