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真相。”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暴虐,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神色平静的沙哑男看着在场的每一个。
再叫他沙哑男似乎也不对了,因为他的声音已不是曾经那沙哑的模样。
然而老板娘他们却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对。
他们怎么忘了,沙哑男的声音曾经是非常好听的,他是一个纸人,又不像是一个纸人。
包括周围的场景,他们怎么全都忘了呢。
……
“听说了吗,镇子里来新人了,好像是个扎纸人的。”
“知道知道的,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也是个纸人吧,真吓人。”
“纸人真的能够活过来吗?”
“怎么,你想要这东西活过来不成,人不人,鬼不鬼的。”
“镇长家多了个千金,我们去瞧瞧吧。”
“好啊。”
……
“镇长家的大公子成亲了,新娘子漂亮着呢,就是不是镇子上的人。”
“去看看,究竟长成什么模样,镇长还反对来着,但拗不过那位大公子呢。”
……
“喂,我刚听说,就大公子的那位媳妇儿,好像得病死了啊。”
“我怎么听说是被人害死的。”
“别胡说,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乱说呢。”
……
“这两天我好像看见大公子的媳妇儿了。”
“你吓唬人呢,那位不是前几天已经去世了吗。”
“但这不是谣言来着,也没有见镇长家办丧事啊,应该是谣言吧。”
“屁谣言,就是死了。”
“可是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有人看见他们将这大公子媳妇儿的尸体送到了扎纸匠那里,放了一天一夜后,人就活蹦乱跳地从里面出来了……你说这一天一夜的,人姑娘长得有漂亮的,该不会……喂,你怎么打人呢。”
“打得就是你这个满嘴口臭的。”
……
“青柒……”
“别靠近我,你不是她。”
“我是,我是啊!”
“你不是,你根本就是个怪物,你怎么会是我的妻子。”
“我有着一样的外貌,有着我们之间的记忆,怎么就不是。”
“你……不是。”
……
“小姑娘,看什么呢。”
“找嫂子。”
“抱着妹妹找嫂子啊。”
“嗯嗯,妹妹小,要看着。”
“你嫂子是谁啊。”
“嫂子就是嫂子……哥哥跟嫂子吵架了,先生,先生,嫂子会不会不回家了。”
“不会的,嫂子很爱你的,时间不早了,快些回家去吧,晚了不安全。”
“嗯,那我以后还可以过来吗?”
“可以啊,随时都是可以过来的。”
“……不去送送这孩子吗,我瞧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我现在就是怪物,还是算了。”
“谁说的,你这明明就是新生,其他人是嫉妒。”
“先生,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
……
“先生,我又来了。”
“又来找你嫂子。”
“不是,青璃,躲什么啊,快出来……先生,我能跟你学这些吗?”
“你想学的话,我就教你。”
“不,不行的,爹爹不允许青旒你学这个的。”
“那就是个老古董,管他作甚,我就是要学。”
“青旒又来啦。”
“嫂子,嫂子,你就跟我回去吧,哥哥其实很想你的,现在傀镇上和你一样的人那么多,大家已经不会说什么了。”
“这是你哥说的,还是你自己认为的。”
“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
……
“先生……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放心吧,你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死呢。”
“可是先生,好疼啊,大家都好疼啊,我也好疼啊。”
“先生,帮帮我们吧,太疼了,我们不想死啊。”
“生老病死是常态,人之常情,你们何必执着。”
“先生,你骗人,你看大家明明都是可以活下去的,你自己能够一直活下去的话,我们也是可以的啊,先生,帮帮我们吧,我们想要活下去啊。”
“先生,帮帮我们吧,我们还不想死啊。”
“先生,你是有办法的吧。”
“先生,你最心善了,真的好疼啊。”
……
很久之前,镇子中来了一个扎纸匠。
大家对扎纸匠充满了好奇,还有那跟随在他身边那个与真人无异的纸人。
同年镇
长家降生了一位千金。
三年后镇长家的大公子娶了一位身份普通,家世也普通的又是从其他地方捡回来的女人。
两年后,两人的孩子降生,却是早夭,女人承受不住,得了急病,逝世了。
大公子将女人的尸体带到了扎纸匠的家中,三日后,女人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与曾经没有任何区别。
大家议论纷纷,闲言碎语逼得女人差点疯魔的同时,丈夫也不愿承认她的存在。
此后十数年,镇子中多了很多女人这般的存在,大家渐渐习惯了将死去的亲人变成纸人,以与常人无异的姿态与他们一起生活。
他们拥有死者生前的记忆,有着死者生前的容貌,也有着相同的情感。
可是有人认为这是神明的恩赐,有人却认为这是恶魔的诅咒。
于是灾难降临到了镇子。
因为他们的逆天而行,强行留下死者,让其与正常人一起生活,这是受到了恶魔的蛊惑,因此被神明遗弃,他们从不是被神明所眷顾的。
现在报应来了,一场横行的瘟疫,让整个镇子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们不想要死亡,于是他们想到了一种方式。
扎纸匠可以将死人复活的话,也是可以帮他们的。
无论你是神明也好,恶魔也罢,只要能够让我们活下去,我们愿意奉献所有的信仰。
哪怕是出卖我们的灵魂,只要能够活下去。
扎纸匠能够将死人化作活人,但实际上她们确实已经不是曾经的人了,或者说,他们早就不是人了。
可是镇民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活下去。
将活人变作这样的状态,那是扎纸匠从未有过的尝试。
他不可能将活着的人全部杀死后,再将他们变作纸人,那样的话,他们就不是他们了。
所谓的用活人的研究,根本就是镇民自己的要求,那些活着的人,是他们亲自送到了扎纸匠的手中。
最后扎纸匠终于找到了方式,抽取部分的灵魂,令所有的镇民都处在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
那部分被抽取的灵魂中包含了镇民部分的记忆。
这部分记忆便是他们不愿想起的部分。
而第一批用来实验的人便是沈青旒与沈青璃。
一开始都是好的,扎纸匠为他们构造了一个新的镇子,但扎纸匠知道,这个镇子与曾经的镇子再像,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了。
于是他给现在的镇子取名傀。
人不人,鬼不鬼,人是鬼,鬼亦人。
谁还能够分得清楚。
一开始还是好好的,但是那部分扭曲的记忆让镇民又开始痛苦了。
明明是他们所要求的,最后厌恶现在状态的也是他们。
他们忘记了是因为什么让他们变成这样的,于是将所有的怨恨放在了扎纸匠身上。
是你,是你将我们变成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我们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将我们变成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
曾经的感激化作了现在的怨恨。
于是一场扭曲的杀机出现了……
残酷的真相摆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崩溃了。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自以为的正义,实际上却是最残忍的。
他们以为沙哑男背叛了扎纸匠,以为斗篷男背叛了他们,实际上一切都是不对的。
扭曲的记忆,在这部分缺失的灵魂回归之后,一切真相大白。
扎纸匠最后的恨与无奈化作了诅咒。
那是诅咒,也并非诅咒。
那其实是一种反噬,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依旧是扎纸匠制作出来的,仍旧是要受到扎纸匠控制的。
这场杀机是噬主,既然噬主的话,那便要承受噬主的后果。
沈青旒想到小时候,自己其实很喜欢扎纸匠的,包括那胭脂的制作,都是扎纸匠告诉自己的。
可是后来呢,最后杀死扎纸匠的那一击便是沈青旒亲手做的。
“所以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因为是沈青旒亲手终结了扎纸匠,所以最大的反噬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沙哑男呢,他又是为什么,他并没有背叛扎纸匠的话,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诅咒在。
所有的答案已经无法给出了。
当记忆遭受撞击后,所有的三观崩碎,最真实的世界又呈现在他们面前之后,导致的后果又将是什么呢。
“啊——”沈青旒凄厉的声音划破苍穹。
可是凭什么啊,就算扎纸匠是为了镇民,那她呢,她就不无辜了吗?
将她亲手送上试验台的便是她的父亲。
还有沈青璃,明明沈青璃当时没有任何问题,却一样送了过来。
就算是为了救他们又怎样,曾经那么好的人,一点点剥下她的皮时,当真没有别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