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放亮,市场里人也多起来,讨价还价的喧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除了红叶中巴的游客,也来了不少其它旅游团的人,中国人成了主流。
一个又胖又矮的黑毛凑到江心洲身边,开始嚷嚷着买皮夹克。
这个矮胖子很是爽快,拿着皮夹克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就掏钱。他付的是美元,绿票子上面的数字“100”格外醒目。就在要成交的时候,突然杀出来一个瘦子,黑头发,大鼻子,典型的高加索人,中国人叫他们“黑毛子”,以区别于黄头发的俄国“老毛子”和“黄毛子”。
瘦子从胖子手里一把夺走皮夹克。
“这件皮夹克我要了,我出120美元。”
说完,瘦子从兜里掏出两张票子塞进方永智手心里,一张面值100,另一张20。
一件皮夹克平白无故可以多赚二十美元,江心洲不禁窃喜,于是他把一百美元退还给了胖子。
这下可把胖子惹毛了,他暴跳如雷,从瘦子手里一把夺过皮夹克,又抓起江心洲手里的两张票子塞到瘦子手里,还给他。
“做生意要讲信誉,买东西都有个先来后到,懂不懂?讲好的价格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胖子非常不满,一边嚷嚷着,一边把原来买皮夹克的一百美元重新塞进江心洲手心里。他瞪了江心洲一眼,又瞅了瞅那个瘦子,然后拿着皮夹克气乎乎地走了,他交钱时特意使劲儿捏了捏江心洲的手,暗示方永智把钱攥紧点儿,别被人抢走了。
胖子的举动激怒了瘦子,他拽住江心洲的衣服,不依不饶,好像胖子买走的不是普通皮夹克,而是他的心爱之物。
江心洲从蛇皮袋子里再拿出一件皮夹克,但瘦子就是相不中,又换了一件还是不满意,一直嚷嚷着要买胖子拿走的那一件。
瘦子的喊声惊动了过路人,人们纷纷走过来看个究竟。凡正这年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闹得越凶越有看头儿。
人越聚越多,瘦子的叫声也越来越响。不论江心洲如何解释,他就是不听,江心洲被瘦子死死缠住。
方永智只好过来帮忙,他劝说了好一阵,瘦子才善甘罢休,过了一会儿瘦子突然不见了。
因为一直争吵,江心洲没来得及看手里的钱。这会儿,他松开手,发现手心里的钱被卷成了一个纸团,纸上全是汗。他打开纸团,惊异得睁大了双眼:
竟然是一美元!
胖子和瘦子演了一出双簧,调包了!
“智哥!我被骗了!胖子、瘦子,你俩不得好死!”
江心洲很是失望,也很气愤,更觉得窝囊。刚才他还为智哥损失一件皮夹克愤愤不平,为自己感到庆幸,转眼间,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短短的半个小时,方永智和江心洲接连上当受骗,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看来,经商也是需要时间磨练的。
“心洲,不如咱俩合作吧。你卖货,我数钱,你看怎么样?”
“好啊。”
江心洲和方永智由单打独斗变成结盟合作。方永智是俄语通,对卢布更在行,于是方永智负责收款,江心洲只管放货。江心洲每次只拿出一件皮夹克,不到方永智点完钱,绝不往外放第二件,免得人多手杂,被人顺手牵羊。
这就是卖方市场的好处,当货物供不应求时卖方可以占据绝对的市场话语权,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虽然是初次合作,但两人配合还算默契,几十件皮夹克没用多长时间就销售一空。
“心洲,今天干得不错。”
方永智抖了抖空空如野的蛇皮袋子。
“智哥,多谢你。分工合作是招妙棋,双赢。”
“是啊,有时候合作比单打独斗的效果来得更好,希望你我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智哥,你赚多少?”
“19件,每件赚300,总共赚了5700块,丢失的那件赔了差不多100元,这样算下来,净赚5600元吧。”
“哇,智哥,你发达了,已经是半个万元户了!”
江心洲说得没错,在当下的国内,万元户就是大牛。当然,江心洲也没少赚,他只比方永智少带了两件,现在想起来,再多带一包货该多好啊,带一件赚一件,这样赚钱的生意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江心洲连拍自己的大腿,追悔莫及。
此刻,俩人脸上的阴霾早被赚钱的快乐冲洗得干干净净。
“心洲,我想上街给小石头买点东西,你去不去?”
“小石头是谁?你的孩子?”
“是我收养的孩子。”
方永智把自己与小石头相遇的前前后后简单说了一遍。
“智哥,你真了不起,兄弟我佩服、佩服。”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去,必须去。我要给我妹妹买点礼物带回去。”
“你好像很疼你妹妹啊。”
“那是当然。我妹妹是大学
生,现在大三,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
江心洲说起妹妹时一脸的骄傲。”
“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你妹妹肯定为你感到自豪。当然了,最自豪的还是你父母。”
“父母?”
江心洲喃喃自语。
“怎么了,心洲?”
方永智发现状况不对,江心洲的表情变得忧郁起来。
“我没有父母。我五岁那年母亲难产,妹妹保住了,但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从小拉扯我和妹妹长大,我上初一时父亲患了癌症,不幸去世。是好心的舅舅收养了我们,把我和妹妹抚养成人。妹妹读书比我好,高中毕业后我选择去东莞打工,供妹妹读书。”
江心洲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到东莞后日子并不好过,我先后换了好几家工厂,电子厂、服装厂、汽车配件厂都干过,也在典当公司上过班。后来,我到了一件机械加工厂当库管。有一天晚上,主管在大街上玩诈金花,我刚好从他身边路过,就顺口喊了一嗓子,“牌真好!”,其实我根本没看到主管的牌,就是单纯地想拍主管的马屁,没想到却惹下大祸。主管手里有三个K,这可是一手好牌,不知是主管下注太多,还是我的喊声给人提了醒,其它人纷纷弃牌,主管抓了一手好牌却没赢到钱。啪,主管狠狠搧了我一个嘴巴,打得我眼冒金花,趔趄了两步。我没看到你的牌,我是无意的,但主管根本不听我的解释。主管品口口声声要我滚蛋,并威胁我离开工厂。这事不知怎么传到厂长耳朵里,厂长听说主管殴打工人,直接对主管进行罚款。主管对我更仇视了。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有一天我请假外出办事,回到仓库时已经很晚。仓库有两个门,一个大门,一个侧门。大门紧锁,侧门开着。我以为仓库还在工作,就从侧门走了进去。走到一个货堆时发现老板的父亲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搂在一起。显然我的到来惊动了他们,对方脸红得像猪肝,我也是。我赶紧往回撤,灰溜溜地跑出仓库。第二天,老板通知我尽快离开工厂,我不服,但似乎没有回旋余地。被开除的当天,我用小车悄悄拉走两块铜锭。在出售给废品收购站,赚了一笔钱后我匆匆坐上北去的火车。路上听人说,满洲里边贸很火,很赚钱,于是就逃到了满洲里。”
果然,每个来满洲里的人都不一般,身上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先有彪哥,后有江心洲,再想想自己,方永智不尽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