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笙没有直接带皮货回京,而是在开平直接加工成衣后,先差人送回了京城。
手上还有余钱,北笙盘桓着又到了宝定,她听说宝定有个张征的茶商要南下采购茶叶,自己正好顺道给颜陌牵牵线。
此时已近立秋气节,北方的天气已近转凉,现在就要预定好明年的春茶,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征在金元酒楼的包厢内等了许久,角落里的铜漏已经显示过了三刻。
他也不晓得对方一个年轻的外地女子,从哪里得知他这个大茶商,竟然从开平写信来让他等两日再南下,她会提供上好的春茶。
张征虽然着急南下,却在听说对方是从京师来北方做生意的人后,决定见一面再说。
浑无心思的等了有四刻,包厢窗外的大道上终于驶来了一驾马车,在金元酒楼停下。
在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玲珑有致的姑娘后,张征隐隐觉得自己要见的人来了。
果不然,没一会儿,酒楼的小厮带着这位姑娘轻轻推开了包厢的门。
苍黄色的丝绸百褶裙,宝蓝色的毛领上衣,戴着翡翠玉镯的手捏着手巾交握在腹前,面容白皙靓丽……
在张征一时看直了眼时,对方落落大方的问:“公子可是张征张老板?”
张征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一板一眼地问:“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徐,家中行二,大家都唤我徐二姑娘。”
北笙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孤身在外,还是不要泄露真姓名的好。
张征起身挪开了椅子,“徐老板请坐!”
这一声“徐老板”听得北笙格外舒心,如此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唤自己。
她在张征对面坐定,很坦然的说:“张老板可听过汝宁颜陌?”
张征心头一跳,下意识的问:“可是汝宁那个大茶商?”
北笙点了点头。
张征莫名兴奋了,颜陌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认识。
他也曾跑过几回汝宁,但都未谋面,若是能和此人搭上关系,不愁将来没有茶叶生意做。
张征坐正了三分,小心地问:“不知徐老板是颜老板的什么人?”
“东家,我是他的东家。”
北笙端起茶盏,轻轻的抿茶。
张征皱起了眉头,从未听说颜陌有什么东家,这姑娘莫不是什么骗子?
北笙知道他不信,便从手中取出一封信来,放到张征面前,说:“你拿着这封信到京城尔雅堂去,颜老板就在那里,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真真假假,先将信收了再说!
张征立即将信收进了袖中,陪着笑脸从另一个袖中取出了五张银票,放到北笙眼前,舔着笑脸说:“大家都是生意人,是生意就用钱说话,徐老板替我和颜老板拉线,这些就当报酬,等以后一起赚了钱,我们再一起分利。”
北笙斜乜了一眼桌上的银票,一百两一张,摆在她眼前的有六张。
有些人做事需要用钱说话,有些人做事需要用情说话,尤其是做长期生意的,眼前怎么能贪这点小利?
她又将银票推到了张征面前,笑着说:“报酬就不必了,我今早急着出门没来得及用早膳,张老板就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顿饭吧。”
常林日日都催她回京,北笙总是各种借口滞留。
他给北笙下了最后的通牒,今日必须启程回京,是以北笙花了一通功夫才从客栈逃出来见张征,早上没来得及用。
张征看着北笙,愣了一瞬,想问她可是嫌弃报酬太少,终究是没问出口。
她是京城来的人,心胸必然比小地方的豁达,又或许京城的商人做事的路数不同其他地方的。
不如就顺她的意,往后赚了钱再说。
于是点了点头,张征将银票悉数都收了起来,又叫来了小厮,点了一桌子宝定的特殊菜肴,请北笙品尝。
京城来的姑娘,身量纤纤。
张征原以为徐老板吃不了多少,又以为她会细嚼慢咽,用膳的姿态很端庄。
却一转眼,徐老板已经将一小碗米饭吃光了,还伸着长臂夹自己喜欢的菜,没有一点端庄的姿态,活像路边的饥民。
北笙吃着,抓紧时间还同张征介绍了一下京中的生意情况,张征听着也觉得符合实际。
心中想,到底是大地方来的,不拘小节。
用膳毕后,张征将北笙送出了包厢,两人正踩着木梯往下走时,二楼栏杆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南音!”
北笙转过头想去看看,在宝定将自己错认成南音的人会是谁,却对上了乐平王萧翊那双俊秀机敏的眉目。
乐平王一袭黛紫色的襕衫,一副文人模样的打扮。
萧翊看见北笙一脸平淡无喜的表情,便知道自己错认了,浅浅笑笑,又改了口:“原来是徐二姑娘。”
北笙的心思百转,正愁破不了眼前的困局,不想机会来了。
于是转过身对张征道:“张老板自便,我遇到熟人了,过去打个招呼。”
张征朝北笙拱
拱手,便告辞出了酒楼。
北笙重新上楼,走到萧翊跟前,行一礼,道:“王爷在此是有公干吗?”
萧翊轻笑着朝身后的包厢门内望了一眼,略有些醉态,说:“宝定的几位大人念在本王赈灾的份上,请本王宴饮,我出来透口气。”
身后几个包厢都传来宴饮说笑声,里头还有女子的调笑声。
萧翊的话说得可真是讽刺,一路北上的路边饿殍无人收尸,饥民遍地无人赐食,他们却有钱在此吃喝狎妓!
萧翊又问:“你怎么也在此处?刚才走掉的是什么人?”
北笙没有隐瞒,坦然道:“刚才走的是此间商人张征,我和小侯爷退亲后,心绪不佳,是以北上散心,恰好结识了他,就想着能不能一起做点小生意,排解一下心情。”
“哦?”
萧翊故作惊讶,“你和小侯爷定过亲?本王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北笙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直到盯着萧翊脸上假装的惊讶挂不住了,北笙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萧翊手中轻轻摇着一柄折扇,想将酒后的燥热挥散些许,他缓缓问:“本王听说太子选妃,二姑娘也在其列,怎么还有心情同人做生意?”
北笙低头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我非草木顽石,已对小侯爷动心,哪能再欺骗太子去参加选妃?岂不是让我犯下欺君之罪!”
“家中多番催我回京,我颇为无奈,只能寻找各种借口在外拖延,如今已是最后之期,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北笙说着泪盈于睫,颗颗晶莹掉落,挂在了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