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经在外游荡了大半日,月挂树梢之时,他还不想回去。
本想去醉仙楼买醉,但进来因乐平王之事,京中勋贵对他们高阳侯府忌惮颇深,是以在无处可去之时,便来了玉玲珑阁。
只是没想到今日会遇上北笙。
他曾多次畅想,若他娶的人是北笙,那他的人生绝不是这般模样。
今日再见北笙,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想必,她也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不想回家,才躲到了这里来。
那时为了讨北笙开心,才准备了这一间玉玲珑阁,没想到这里成了他们二人的避难之所。
赵疏率先在藤椅上坐下,斟好了茶,才道:“听说你进宫参见太子妃遴选,你是太子的恩人,想来这太子妃之位,太子早已经许给你了吧?”
一句话说在了北笙心中痛处,她紧抿着嘴唇,使劲憋着气,让含在眼中的泪珠不要掉下来。
然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便轻轻撇了一下脸,让泪珠滚落。
赵疏双手微微一蜷,他想立刻起身去帮她拭泪,将人揽在怀中好好安抚,可终究垂下眼眸一动不敢动。
只轻轻问:“你若遇到了难处,说出来我帮你!”
昔日明朗风流的少年,变得沉稳不少。
他自己是何处境,北笙一清二楚,他又有何能力再帮自己?
但数月以来,压抑的委屈,终于有人说他会帮她,北笙再也无法强装镇定,双手捂脸闷声哽咽起来。
她依旧不敢太大声的哭泣,只一点一点的将那份无助哭出来。
赵疏注视着她,眼神藏着一些悠远的缥缈。
他曾幻想过再见北笙会是怎样的场景,或是在街上偶遇,或是在她和别人成亲的宴堂上,亦或是在玉玲珑阁里,她在认真的看着账本,理着货……
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她会狼狈的站在自己眼前哭。
他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放在案上,轻声道:“好好哭吧,这里都是自己人,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赵疏起身,正欲开门出去,北笙急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赵疏,你别反!不要跟着萧翊谋反!”
他一楞,回过身,正对上北笙淋漓的泪眼,那双满含水光的眸子里满是渴求,像是他不答应,她不会释怀似的。
那一刻,好似一双推手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将他推到北笙身前,便再也没有忍住,将人揽在了怀中。
父亲的抉择本来让他犹疑,现在好了,北笙一句话给了他定心丸。
赵疏在北笙耳边喃喃,像是给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北笙承诺:“好,我不会反,绝不会反……”
拥抱了她良久,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猛然一把将北笙推开,毅然决然的出门下楼。
北笙有些恍惚,颓然的在藤椅上坐下。
一时觉得刚才像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才没了赵疏的影子。
但案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茶,还有赵疏留下的那方手帕。
她能很决绝的给别人出主意,但她自己的事却无法想出一个定论。
这么久,太子该到京城了,她如何面对太子给她的压力?
今日本是为了给郎琢一个下马威,叫他以后不敢再轻薄自己,也能兑现他的允诺,助她成为太子妃。
郎琢是个不怕死的,又何惧她的下马威?即便再有下一次,她再看见他腹痛难忍,保不齐又会塞他一颗见效快的止痛药。
从郎府正屋逃走的那刻,旁人没看见,只有她自己知晓,她面颊烧红,万般羞耻涌上心头。
她和郎琢已有夫妻之实,往后再见也不可能如常对待了。
可她还继续要留在宫中参加太子妃遴选,太子回宫后也少不得与他周旋,郎琢真是给她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对策,是以不想了。
起身下楼,刘掌柜正好摘了门前的灯,准备打烊。
北笙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问:“账上有多少现银?”
玉玲珑阁的账目刘掌柜十分熟悉,他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有零有整:“回姑娘的话,十五万六千八百六十一两。”
北笙道:“你备好十五万两,明日上午我要带走。”
刘掌柜眉头一蹙,问:“敢问姑娘要这么多银子做何用?”
北笙知道她一下取走这么多,店里的账面就空了,后面补货都困难,刘掌柜故而一问。
但具体细节北笙不方便告诉他,只道:“你听我的就是,我只拿走半个月,半个月后我还你五十万两。”
刘掌柜听得一愣,他对北笙了解不多,但这口气听着颇大。
急忙丢下手上的灯笼,跑去柜台盘账。
北笙也未理会,出了店门上了马车便走了。
回到府上,徐照庭夫妇已经安睡,北笙只在梅香居正屋门外请安问候了两句,便回青霭苑了。
进了屋,北笙没让鹿竹点灯,只催她去烧沐浴水来。
夜色昏暗,府上还没人发现她哭过,也没人发现她身上的异常。
双手捂着酸胀的眼睛良久,她才趁着无人将身上那套衣衫拽了,丢在了地上,只裹了一条浴巾坐着等。
没片刻,耳房那边备好了沐浴水,鹿竹请北笙过去。
往常沐浴后,瞌睡很快来袭,今日躺在床上,神思却越来越清晰。
第二日细雨绵绵,鹿竹和绾月进来伺候她起床,才看见她的眼睛肿得厉害,胸颈上还有青紫色的瘢痕。
两个姑娘未经人事,北笙说自己吃错东西过敏了,绾月和鹿竹自然也就没有多想,只给北笙换了一身有护领的衣裳。
北笙早膳未用,直接去玉玲珑阁拿了银票,便径直去了尔雅堂。
她每次遇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颜陌,颜陌只要看见她,本能的就怕。
这回也一样,颜陌隔着门看见安国公府的马车朝这边使来,便交代了小厮两句,赶忙躲去了后堂。
北笙到了尔雅堂,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颜陌,只一个小厮上来迎她:“二姑娘来了?可要喝点什么?”
她的事,小厮可帮不上忙,便问:“颜老板呢?”
小厮赔着一脸笑,道:“我们老板临时有事回汝宁了,今日一早就走的。”
北笙眉头轻轻一挑。
颜陌在京中的生意好得很,汝宁的那边的生意渐渐也冷落了,他许久都没有回汝宁了,怎么会突然回去?
她回眸看了那小厮一眼,道:“一早走的?想必还没有走远,你骑上快马去追,就说来了一桩能赚大钱的买卖,问他做不做?”
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