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看着韩绛那张嘴脸,只觉内心作呕。
偏又发作不得!
因为,吕公著、韩维、冯京都在旁边看着,等下文彦博、张方平也会来。
士大夫之间,不就在乎那点体面吗?
韩绛姿态都如此低了,他要是继续犟着,传出去其他人会说他司马光不识好歹。
宫里面也好,天下人也罢,也都不会同情他。
所以,司马光只能点点头:“过几日老夫定当登门拜谒,还望子华到时候不要嫌老夫说话难听……”
韩绛听着露出笑容来:“君实能登门指教,此乃老夫之幸也!”
只要事情能办了,就是把他司马君实供起来,他韩子华也心甘情愿。
因为司马光是旧党赤帜!
冯京在旁边看着,在心里面摇了摇头:“韩子华这是自找苦吃!”
他还不知道司马十二,要是有了机会对役法指手画脚会做什么?
夹枪带棒,都算是好的!
就怕鸡蛋里挑骨头拿着大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大加鞭笞!
不过,这和他冯当世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吕公著在旁边看着司马光答应了韩绛的请求,马上就笑着吩咐下人:“快去备酒,今夜老夫要与诸位贤达不醉无归!”
……
一刻钟后,文彦博和张方平也到了。
吕公著自然是亲自出迎,将两位元老请到了后宅。
文彦博看了一眼,那些正围着院子中间,坐在一起的元老们。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吕公著:“晦叔还真是一片苦心!”
“都是为了国事!”吕公著说道。
他这次入京,也是想要有一番成就的!
他也踌躇满志,要有所作为!
士大夫一生追求的,只是立言、立德、立功三件事情。
立言他是不指望了,当代大儒,璀璨如繁星,前有周敦颐、胡瑗、邵雍,后有王安石、张载、二程!
和这些人生在同一个时代,是所有士大夫的幸,也是所有士大夫的不幸!
高山仰止,无可挑战!
立德……大约也立不起来。
只剩下立功了!
辅佐少主,治平天下,中兴国家。
若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吕公著也就能和先代的名臣范文正公一样不朽于世了。
文彦博呵呵的笑了笑。
张方平意味深长的说道:“前路漫漫,晦叔且当珍重!”
吕公著要做的事情,张方平大概能猜到。
然而……难!
吕公著看着张方平,认真的点点头。
三人说话间,就到了院子里。
所有人都已经起身拱手迎接。
“太师……”
“彰德……”
文彦博和张方平一一回礼,然后就被吕公著请着坐下来。
吕公著亲自为两位元老斟酒:“此乃某家特地从遇仙正店,聘请的酿酒大师精酿的羔羊酒……”
“特地选了熙河路的羯羊,选了最肥嫩的部分,熬煮成羊汤然后加入糯米之中发酵……”
“味道最纯正不过……”
“也是最适合两位元老品茗的……”
文彦博听着,眼睛就亮起来。
遇仙正店的羔羊酒,是汴京最贵的酒之一,最普通的一角也要百文。
于是,他轻抿一口。
色泽白润的美酒下肚,甘甜的回味在口舌之间滋生。
文彦博赞了一句:“好酒!好酒!”
他看向司马光:“君实,为何不尝尝看……”
司马光摇摇头,道:“某平生不饮酒……”
是的!
这是他从小就不饮酒。
但,一般宴会上,他还是礼貌性的品茗一小口。
可是,今天的这酒,吕公著方才都说了,用的是熙河路的羯羊酿成出来的。
那是酒吗?是血!
人的血酿出来的!
吕公著在旁边看着,就对文彦博道:“太师来的正是时候,方才君实已经答允了子华,言说过几日到都堂上,当面和太师请教役法……”
司马光眉头微皱,他什么时候答应去都堂了?还当面和文彦博请教役法?
文彦博在场,叫他怎么说?又怎么挑毛病?
但,他也不好戳破,只能默不作声。
文彦博却是笑了起来,他看向司马光,道:“君实何日至都堂?”
“老夫可得做好准备了,不然若被君实当众问的哑口无言,老夫恐怕就要颜面扫地喽!”
司马光只能硬着头皮拜道:“不敢!”
文彦博一看司马光的模样,就知道这头犟牛十之八九是吕公著架起来才答应下来的。
于是不禁在心里道:“吕三还真是没把老夫当外人看!”
这上来就拿着他当筏子!
若依着文彦博过去的脾气,他完全是可以阳阳怪气一番的。
可奈何如今他文太师也有求于吕公著了!
雍丘吕氏和宫廷有着四代人的密切关系!
很多事情,其他大臣不好说,不敢说,不能说。
吕家人百无禁忌!
毕竟吕家可是给四代天子都送了礼物的。
吕家命妇们和宫里面的太后、太皇太后,更早早的就是手帕交。
而他文彦博偏偏想要送一个曾孙女入宫。
这事情他自己不好意思也不适合在两宫面前说,必须得让吕公著去说。
为了子孙富贵,他文彦博只能是相忍为国了!
张方平在旁边,看了看司马光,也看了看文彦博,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吕公著,悄悄的对吕公著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能把司马光架起来,还能让文彦博这个老匹夫也配合。
吕公著真的了不起!
难怪吕家,代代都能出宰执!
就这份对人心的把握和利用的功夫,就已经没有几个人赶得上了。
于是,张方平趁机对司马光道:“役法有太师掌舵,子华负责,又有君实拾遗补缺,老夫相信,定可使上下相安,令天下欢欣!”
他再次举起酒杯:“诸公,为此美事,当满饮一杯!”
于是,诸位元老纷纷举杯,再次非常给面子的笑着各自饮尽。
司马光却感觉非常憋屈。
心里面好像堵着一样,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些元老大臣们,都是在合起伙来,要将他司马光架起来。
偏偏他还没办法拒绝!
拒绝的话,就是不识好歹,也是不讲人情,更会叫天下人觉得他司马光胡搅蛮缠!
那样的话,他再想说什么话,也就没有人会听了。
谁会听一个连哄着、抬着、供着,好话说尽也不肯合作的人的话?
正常人都不会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