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洲坐在床边,拿风氅,将她裹了起来,“我带你,去找你母亲。”
钟灵毓难得乖巧,抓着他的胳膊,随他一起离开医院。
他开车,带她去了一座墓园。
空气中弥漫着燃尽的灰尘,钟灵毓退怯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节节后退,不愿接受现实。
沈怀洲能理解她。
他失去母亲时,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她。
只是,人总要往前看,有些坎坷,靠别人是迈不过去的。
沈怀洲扶着她的腰,推她往前走了几步。
钟灵毓被迫站到一处墓碑前。
墓碑上刻着母亲的名字。
她呆滞片刻,忽地抱紧墓碑,嚎啕大哭。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墓碑上。
雾气被雨丝洗刷,渐渐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哀痛的哭嚎声,随着雨声停止,趋于平息。
钟灵毓扶着墓碑,跌跌撞撞起身,又不省人事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钟灵毓一片恍惚。
耳边有拖拉机,咕噜震动的声音。
迷迷糊糊抬手一摸,手心是毛茸茸的触感。
“喵——”小猫软软叫了声。
钟灵毓这才意识到,回家了。
洪北街14号洋房,她和她母亲的家。
只是好冷!
母亲把家里的温度,都带走了。
她没有母亲了。
钟灵毓将脸埋下去,枕头很快便洇湿一大片。
有人推门而进。
很快,钟灵毓落入男人的臂弯。
熟悉的皂香,清洌微凉。
她抬眸,男人英挺深邃的脸,近在咫尺。
沈怀洲将她捞出被子,“又哭了?”
钟灵毓敛起眼泪,“多谢少帅为我母亲找墓地,钱我会还你。”
“说什么傻话?”沈怀洲不悦呵斥。
只是,她可怜极了,眼眸被泪水洗刷得一片清澈,像只被抛弃的奶狗。
心里的火,瞬间被浇灭。
他叹了口气,抱紧她,“以后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我见你也方便。”
钟灵毓用力推开他,怒瞪,“我不会当你的情妇。”
“不是情妇。”沈怀洲否认。
“没有名分,不是情妇,又是什么?”
沈怀洲笑了,“你若想要名分,我想办法给你一个便是。”
想办法给?
钟灵毓冷笑,说得多牵强。
归根结底,这名分即便给了,也非正妻,顶多是个姨太太。
且依旧是个见不得光的姨太太。
和情妇,并没有分别。
母亲曾告诉她,要为人正室。
且为人正室,必要与心爱的男子,喜结连理。
她永远不会喜欢沈怀洲,而他从没尊重过她。
况且,沈怀洲,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他不是她的良人。
“名分,只是繁文缛节,不算什么。”沈怀洲继续说,“你只需要知道,以后我便是你的依靠。”
“你不是。”钟灵毓直视着他,“我的依靠,只有母亲。”
她背过身躺下,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沈怀洲抚了抚她的肩膀,“你早晚会想通的。”
“不会有那一天。”钟灵毓闷声反驳。
两人无声对峙,又很快弥烟消散。
身后渐渐没了动静,沈怀洲不知又去哪儿了。
钟灵毓怀里抱着猫,脑海里全是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
她下楼,去了母亲房间,收拾遗物。
一只大箱子里,是母亲给她做的冬衣,一件又一件,款式朴素,却很柔软。
就像母亲的手。
钟灵毓蜷缩在墙角,抱着棉衣哭泣。
哭累了,她便躺在床上睡。
半梦半醒间,能嗅到母亲身上的淡香,好像她还在母亲怀里撒娇。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将钟灵毓,从美梦中残忍地拉扯出来。
钟灵毓摸了摸脸上的濡湿,怔怔发呆,半晌才回神。
她擦干眼泪,拉门出去。
敲门的,是上次那个替她办事的卫兵。
卫兵行礼,低声说:“钟小姐,陈嫂的女儿找到了。”
身体一震,钟灵毓呼吸不稳,“在哪儿?”
“在码头城桥的河里,刚捞上来,淹死多日,尸体都泡鼓了。”
钟灵毓脊背蹿上一股凉气。
“还有这个,从陈嫂女儿身上发现的。”卫兵从兜里,拿出一粒纽扣,“被她揣在兜里。”
钟灵毓将纽扣接过来。
这是一只珍珠纽扣,圆润饱满,是上等货。
陈嫂家境一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喜欢珍珠纽扣的,她忽地想起一个人:木登兰!
木登兰很喜欢珍珠,无论什么东西,但凡穿戴在身上的,总有珍珠的影子。
一
团乱麻,逐渐捋直成一条线,在脑海里闪过:木登兰拿陈嫂女儿的命,相要挟,逼迫陈嫂下药,害死母亲。又安排药铺伙计,假意编造出温血草这种东西,引她上山,想把她推下悬崖...
虽然没证据,但木登兰,是唯一恨她们母女俩入骨的,她有害人动机。
钟灵毓眼里闪过滔天恨意,她压抑道:“劳烦你,这些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她用钱,封了卫兵的口。
而后草草吃了几口饭,上楼收拾行李。
沈怀洲傍晚回来时,洋房一片空旷。
他蹙眉上楼,推开卧室门。
钟灵毓刚要出来,险些跟他撞上。
她惊得后退两步。
沈怀洲的视线,定格在她右手的藤皮箱上。
他又环顾四周,卧室打扫得一尘不染,冷清得像没人住过。
眉宇染上躁意,他将她逼退到墙角,“去做什么?”
钟灵毓说:“这曾是你给我的房子,还有那些金银,我锁在库房里,给我母亲找墓地的钱,我也放在里面,算上猫咪,我一并还给你,你派人清点就是。”
“你想走?”沈怀洲笑意发凉。
钟灵毓腰背僵直,“这房子,本是为了给我母亲养病,才找的。如今我母亲去世,我没理由待在这儿。”
沈怀洲钳制住她的双手,阴森道:“你当这里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藤皮箱重重砸在地上,衣物散落一地。
钟灵毓大怒,“我不是你的宠物,我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沈怀洲眸色发沉,他沉默了会儿,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甩到床上。
床很软,摔得并不痛,钟灵毓反应过来时,沈怀洲已经站在卧室门口。
他沉声说:“你伤心过度,我不跟你计较,好好在这里反省。”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钟灵毓扑过去的时候,门已经被他从外面锁了。
她怒骂,“混账沈怀洲,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