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援兵,大水
敷川城头,西寿保泰军司巡查使李昌硕手搭凉棚,向着渡兰湖方向望去。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居高临下还是能够看到湖畔的异常举动。
甚至隐隐约约零波山那边都能瞧见,军兵入眼渺小如蚂蚁,在不停忙碌。
李昌硕纳闷地道:“宋军在干什么呢?”
身后亲随探了探脑袋,道:“瞅不清楚,好像在挖掘工事……”
“挖掘工事?”李昌硕眉毛拧了拧:“挖掘什么工事?距离城池那般远,挖了又有何作用?”
亲随来到垛前双手扒着城墙,用力瞪大眼睛朝前方望,眼珠都瞅疼了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
他道:“将军,要不找几个目力好的来瞧?”
李昌硕点了点头,他虽然武艺可以,身体也还壮健,但常年喜爱饮酒,眼神差了些,亲随也与他相仿。
片刻之后,几名年轻兵丁过来见礼,李昌硕道:“都看看这些宋狗在做什么呢?”
兵丁纷纷往远处瞅去,半天一人才道:“将军,零波山那里实在瞧不清,但湖边似乎是在挖地。”
另一个道:“挖什么地,应是挖沟渠呢。”
“沟渠?”李昌硕闻言神色疑惑更甚。
又有人道:“将军,小人看见不但在挖沟渠,好像还往起堆积东西,似乎是土石之类。”
“堆积土石?”李昌硕愈发纳闷,想了想:“从湖边往零波山那头连成一线?”
“将军,只能看清湖畔,零波山处瞅不出宋军具体做甚,但确实好像勾连着,这工事在两者之间。”
李昌硕深吸口气,挥手让军丁下去,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心内疑虑,莫非这宋军想要在山里干什么勾当不成?可瞅着又有些不像,毕竟是从湖边就开始了。
亲随道:“将军,恐怕宋军有什么阴谋诡计打算使用。”
李昌硕神色复杂:“管他甚么阴谋,我看对方的兵马也不是十分多,只要死守敷川城不出,他又能如何!”
亲随赔笑道:“将军所言极是,敷川城坚,只好固守,对方必定无可奈何。”
晚间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大雨,赵柽叫人准备了几样菜肴,水盆羊肉,红烧牛腿,山菇炖野鸡,野菜蒸兔子,又有一盆白面大炊饼,两壶烈酒。
他自家拿了壶酒在案后边看书边喝,也不吃菜,每次一小口,颇有些自得。
没过多久帐外有人道:“王爷,属下李彦仙求见。”
赵柽头也不抬:“进来吧!”
帘门打开,一个泥猴子般的人走入大帐,行礼道:“王爷,属下……”
赵柽放下书,看他一眼:“怎未换身干爽衣服来?这样潮湿岂不生病?”
李彦仙尴尬道:“属下听见王爷召唤,就,就急忙赶过,还没来得及换衣……”
赵柽道:“换好了再来。”
李彦仙应了一声跑出门外,半晌再进入帐内,赵柽冲那边桌上一指:“赶快吃饭,凉了让人热热。”
李彦仙瞅了瞅桌上酒菜,不觉咽下口水,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搓了搓手道:“不凉不凉,眼下天暖,一时半会儿都不凉的。”
赵柽点头:“那就去吃,吃好了说话。”
李彦仙应了一声,经过这两天和赵柽的相处,倒是去掉许多生分拘束,以往别说一朝亲王,就算是州府主官,他也感到威势天大,虽然并不畏惧,但总觉难以相近。
可这几天和赵柽接触下来,却发现这位的不同,之前就是久仰其名,否则不会在这位不明不白来陇右之后,便冒然投军。
西北彪悍之地,秦王事迹哪个不知?尤其好武之人,或家中有从军的民户,提起如今大宋文才武功,谁不挑大拇指赞这位第一?
至于这位来这边干什么,朝廷并没下旁的旨意,就算内里有什么隐情或者秘密又能如何?都是他们赵家人自己的事情,老百姓管那些做甚,何况这位竟是要剑指天狼,诛灭西夏!
诛灭西夏啊!竟大宋百年未竟之大业,这是何等让人热血沸腾,心情激荡,壮甚至哉!
所以他李彦仙集合乡邻好友,绿林的好汉五百余人,赶过从军!
既然决定追随,此刻他也不客气,道:“王爷,那属下失礼了。”
赵柽摆了摆手,李彦仙坐下便开始吃喝起来,习武之人本来食大,何况他又忙了一天工事,军兵们倒早打发回来,他却独自一人从零波山下到渡兰湖又走了几趟,对照图纸勘查地势,赵柽见不到他,派人去找,才在外面将他唤回。
只看风卷残云一般,桌上的菜肴和炊饼眼看着减少,最后竟然全部吃光,这还不罢休,再捧起水盆羊肉的汤“咕嘟嘟”一顿痛饮,放下后抹了抹嘴:“王爷,属下吃完了。”
赵柽瞅了瞅他:“可曾吃饱?”
李彦仙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吃饱了,吃饱了,其实属下平日没这么大饭量的。”
赵柽笑了笑:“朝廷每动兵事,大军将要出征之前,为何都要筹措军粮?平日养兵不是同样也要吃喝。”
李彦仙讪讪道:“王爷考较属下,还不是一但出征行军,乃至上了战场,人的食量都要大增,比以往多个一两倍都有可能。”
赵柽道:“这就是了,今天劳苦,吃得多些还与本王解释?”
李彦仙不由低头道:“王爷,是属下错了。”
赵柽摇头道:“行了,说说工事进度吧。”
李彦仙闻言急忙述说起来,赵柽从最开始的默默静听,到最后挑些毛病,修正一些遗漏之处,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临近午夜,谈话方才结束……
三日之后的大早,敷川城内李昌硕还未吃完早饭,便有军丁来报:“将军,不好了!”
李昌硕急忙丢下酒碗:“宋军又来攻城了?”
军丁道:“并非攻城,是开始将工事往渡兰湖这边修筑……小人也说不好,将军还是亲自上城看一看。”
李昌硕阴沉着脸,叫亲兵给披挂了铠甲,然后上去敷川城头,往外一看不由立刻脸色大变。
只见渡兰湖这一侧也集合了许多宋军,正在掘挖湖泊往护城河流通的渠道。
这渠原本是引湖水入城河所用,一但城河满了,那边就放闸收水,停止引流,而两边地势自然是城河低点,否则也引不来水,但低得并不算太多,即便闸开了也没有什么大碍,顶多就是水会溢出来一些,并不影响城池出行等事。
可此刻宋军却在挖这水渠,不但挖深拓宽,且还把两旁用土石加高起来。
李昌硕见状不由脑袋“轰”地一声,他瞪大双眼,指着城外:“这些宋狗要干什么?他们挖这明渠,挖这明渠……他们难道还想水淹敷川不成?”
之前远处看不清,此刻对面开始动护城河的引水之渠,李昌硕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想要水攻敷川。
他“噗通”一声坐在椅上,嘴里喃喃道:“不对,不对,这湖水不够啊,这湖水不够淹城……来人,来人!”
立刻跑过来几个军兵,神色慌乱:“将军何事?”
李昌硕指着他们道:“你们可是这敷川老兵,或者家就在左近?”
几人一起点头,都是从军一年往上,算得老兵了。
李昌硕急问道:“如今时候季节,敷川可否多雨?”
其中一兵纳闷道:“将军怎知多雨?零波山这一带,平时倒还正常,但每到夏季这个月都会接连下雨,大抵月后就会好了。”
“啊呀!”李昌硕闻言顿时大叫一声,没想猜测竟然成真,此月多雨,那对方定然是想要蓄水淹城。
“宋军竟这般歹毒!”他“腾”地一声,复又从椅上站起,在城楼前方来回踱步,神色极度难看。
“阳谋,这是阳谋!”李昌硕忿怒自语:“不出城阻止就要水淹,出城阻止则正中对方下怀……”
李昌硕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既然能看出这是阳谋,便也自觉没有解决的办法,阳谋大抵都是这样。
除非有援兵过来,里外夹攻,才有可能退掉宋军。
可此刻又哪里来的援兵?会州自身都空虚,给晋王李察哥的信到现在都没有回复,他这边不说孤城一座也差不多了。
“尔等看好城池,一但宋军工事靠近,就放石砲攻打……还有床弩,全都用上,不能叫他们这样安安稳稳地挖渠筑堤!”李昌硕吼道,随后快步下了城墙,他要再次给李察哥和会州写信,这次亲笔手书,告诉对方若再不派人来援,敷川丢了不说,就是会州也肯定不保!
转眼十几天过去,这些时日隔三差五下雨,渡兰湖的水位已经涨到历史最高,若非两头都有明渠分流,恐怕湖水早就冒了出来,将敷川前方土地淹没。
李昌硕日日都上城头观看,越来越是心焦,会州那边倒有信回复,西寿保泰军司都统军米擒赞刀叫他放弃敷川,带上所有兵马突围去会州,以保会州为主。
李昌硕倒是动了心思,可李察哥始终没有来信,他怕这里刚离开,那头再有消息,到时自家坐蜡,而他心中本也是不想放弃敷川的,毕竟敷川一丢,可就和宋军形成了隔柔狼山相望的态势,对西夏大为不利。
他此刻也只能做两手准备,先收拾好一切,若是李察哥派人前来支援,便直接内外夹攻宋军,若是李察哥没派人来,一但宋军想要开闸放水,就马上开敷川东门突围奔会州。
至于宋军在城外有无埋伏,自己带军能不能跑掉,那都不是考虑的范围了,对方是阳谋,就是让人进退两难,哪怕此刻就开门逃出,也不敢保证会不会遇见宋军截杀。
又是几日过去,天色一直阴沉,这个月几乎没有晴天。
赵柽去查看工事,道路泥泞无法骑马,只好来回步行,早晨出营,近傍晚时才归来。
“差不多了,还差一场大雨,就可以开闸放水。”赵柽坐在大帐之中瞧向众将。
“王爷,城内西夏军会不会提前弃城逃跑?”张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