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有月,星辰满天,疏疏落落的光辉洒进洞口,人映如玉,衣照似白,绝壁如画。
两人一鸟,相顾无言,寂静无声。
半晌,赵柽摸过小娘随身带的包袱,从里拿出几块肉干来分。
小娘三块,自家三块,剩下一块送到大雕嘴边。
大雕自是有骨气的,圆眼珠瞅了下赵柽手上三块,自家嘴边只有一块,便是把头一扭。
赵柽想了想,道:“许是渴了。”他抓过水壶,掰开鸟嘴,一顿灌后,再把肉干递过去。”
大雕只觉得这两脚兽灌的水,硬是要把自家胃中的鹰呕都给灌出来,鹰呕这东西,是鹰雕之类飞禽一生捕食有毒猎物的毒素汇聚,只在临死之前才会寻一处高山之巅,将这东西呕吐出来,然后便自死了。
大雕此刻哪里想死,一感到鹰呕要吐出,顿时吓得直扑腾,再也不拒绝肉干,忙张开雕喙,一下便把肉干吞下,用力压下胃中的鹰呕毒块。
小娘眼神看这鹰有趣,道:“上京养鹰的许多,养雕的却未见一个。”
赵柽瞅着大雕,道:“完颜阿骨打说,能射下大雕的才算真英雄,想来能养的比能射的还要英雄几倍。”
小娘沉默片刻,道:“二郎的意思是辽国无英雄?”
赵柽望向山洞之外,此刻月华流淌,映射洞口仿若玉壁。
他道:“辽西郡王却是个英雄,可惜去世太早。”
小娘看向赵柽道:“你知道我父亲?”
赵柽道:“久有耳闻,不过可惜的是你家族不昌,如今应只剩下你一人了吧?”
小娘低头,片刻才道:“我母亲是宋国江南人,就不知还有没有那里的亲属,她从来不说,到我懂事想要知道的时候,她也去世了。”
赵柽道:“这个我回去后倒是可以查下,伱母亲叫什么名字?”
小娘抬头道:“我只知道母亲叫做雁残,就不知雁是不是姓氏。”
赵柽皱眉道:“雁门关的雁,残余的残?”
小娘道:“你怎知道?”
赵柽道:“只是猜的,你母亲性格如何?可是强些?”
小娘摇了摇头:“二郎为何有此想法?我自记事起母亲就是柔和的性子,我甚至从未见她发过任何脾气,就算家中仆人偷盗银钱被抓住,她都并不责骂,只是放人离开,就是银钱都不再追究。”
赵柽想了想道:“人生遭大变,有时确会改变性子的。”
小娘道:“二郎说我父亲去世之事?那时候我实在太小,之前母亲是什么性格倒是不知。”
赵柽笑笑,伸手摸了摸一旁的大雕脑瓜,大雕歪嘴想要啄他,被他一把将喙捏住,张也张不开半点。
小娘忽道:“二郎,之前跳过来时,用的那透明丝线是什么?是那绣花的功夫吗?”
赵柽闻言脸色一黑,道:“自然不是,那绣花的本领我又学不会,更不可能去学。”
小娘道:“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和绣花的差不多。”
赵柽道:“怎会差不多,绣花的自然用绣花针和红绣线,我那乃是天蚕丝!”
“天蚕丝?”
“就是天蚕丝。”
小娘认真地道:“却是听说过,很罕见的东西,寻常人根本连看都看不到,而且练那绣花的功夫都要付出那般大代价,你练这天蚕丝肯定也要花费许久工夫。”
赵柽古怪地看她一眼,道:“我说过大多武艺只要看人练一遍就会,这天蚕丝的用法也是小时候见一个来东京杂耍的老道人使用,我看上一遍也就会了,只是多点练习就是。”
小娘瞧他,道:“天下哪有这样的练武奇才,元二郎,你又来蒙骗于我。”看书溂
赵柽摇头道:“我现在还记得,老道人姓云,是南边大山里的苦修之士。”
小娘笑了笑:“道士总有道号,二郎却只记得姓氏,不过我信你便是了。”
赵柽也笑道:“现在想想也确是奇怪,当年只道了姓,却没说道号,怕不是想收我为徒,只不过我都学会,哪里还肯拜师。”
小娘道:“我想家了。”
赵柽看着她,片刻才道:“不和我去开封逛逛?”
小娘嫣然一笑:“那是你的家,二郎想家却是要回开封,我是要回上京的。”
赵柽想了想:“若是我离开了辽境,却也没人敢再对你动手,毕竟你是郡主,杀人灭口这种事讲究一个不留,若是我安全回去,恐怕你反而会被层层保护起来,护送回上京。”
小娘望他一眼:“希望如此。”
转眼间,山洞内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日日都有辽兵来这边探查,直到第四天才不见辽兵的踪迹。
又过了一日,这时大雕已经能站立起来,扑闪着翅膀,总想和赵柽较量一番,却被赵柽一根手指就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六天头里,食物和水都将尽,赵柽出了山洞去打猎,猎了两只野兔还抓了些鱼,都是在外面烤好了才拿回来。
第七天里,大雕飞出了山洞,虽然伤还没有彻底好,但捕猎已经不成问题,它自家在外吃饱,然后抓了一条粗长的松花蛇带回来,让赵柽好一顿教训,蛇也没法在山洞里烧烤,被赵柽直接丢了出去。
小娘看着洞壁下畏畏缩缩的大雕道:“二郎,或许它以为那蛇是最好的食物,所以才带回来送你。”
赵柽冷笑道:“十三娘不要被它骗了,你瞧它现在这副样子,大抵是装出来的,这鸟鬼精着呢,他在草原上经常见人,怎会不知这里的人根本不吃蛇,它就故意抓一条回来恶心我。”
大雕歪着脑袋看赵柽,哪怕听不懂这两脚兽的言语,可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不由把脑袋往翅膀下一夹,一副受气的模样,却又透过那羽毛缝隙,偷偷观察二人。
小娘看了,道:“这大雕确实有灵性,不比寻常那种,我眼下伤却是好了,就不知道它肯不肯随我们走。”
赵柽道:“若是肯走,养在你家中倒也合适,看这体型,身子轻的大抵都能驮起来飞行,不过总是个畜牲,飞得高了滑下去却不好说。”
小娘莞尔道:“谁没事会坐这大雕去飞,恐怕没到半空自家就吓得半死了。”
赵柽看眼小娘:“伤真的好了?”
小娘道:“自然是好了,行走跳跃都再无碍。”
赵柽摇头道:“那却不好说,毕竟上下山的使力和那些无关,拿过来让我瞧瞧。”
“拿什么?”小娘紧张道。
赵柽用下颏点了点那只破烂的小靴子。
小娘立刻双颊飞红,转过脸面壁,瞅也不瞅赵柽。
赵柽摇了摇头,伸手抓过大雕,自言自语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又怎样,好了的话明天就随十三娘去吧。”
大雕哪肯,拼命挣脱,向山洞深处跑去……
第二天一早,赵柽先到山崖上转了一圈,随后回去接了小娘上来,两人沿着山顶继续向南面走,那大雕却也跟了出来,在两人上方盘旋。
随着山势起伏,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过去,两人的脚程虽然比普通人快上许多,但毕竟山顶的路不比寻常,就这样足足两天才走到大山南麓。
从这里下山,往西南去,则是上京临潢府,往正南走则是锦州和来州。
自此,山地少有,多是草原和平地。
二人下到半山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大声呼喝与林木被撞击的声音,更感到前方有风来袭,这风却是凶恶,竟刮得脸上一阵凉飕飕,单道这风的恶:
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万物开。就将撮树黄叶去,入山退出白云来。
就这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却是一颗碗口粗细的大树被撞断,接着前面就跳跑出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只见这只大虫,黄黑斑纹身上披,王字清晰贯头顶,长啸一声风括地,尖牙利爪尾如鞭。
赵柽立刻“啊呀”一声,手上短剑滑出,望向这大虫。
这大虫却是与所知的不同,乃是北面独有的一种,身长体大,力气惊人,就算是这身形,都要比那些普通的大上一倍有余。
小娘自也知道这大虫的厉害,兵刃早就握在了手中,便是那天上的大雕亦是俯冲下来,做势欲攻。
就这时,忽然听到有个粗壮的声音高喊:“兀那大猫休走,留下卖命与俺,好换些盐巴米食来吃!”
只见这大虫闻得声音,跑的速度更快起来,根本不避让赵柽两人,虽瞅着不似攻击模样,却也是直生生跑过来,若是被它撞上一下,恐要骨断筋折。
赵柽见这大虫分明就是慌不择路,不由对后面追赶之人心生好奇,又哪里肯放它过去。
他站立不动,小娘在旁喊道:“二郎小心!”
赵柽只是眯眯眼,待那大虫冲将过来,却是剑也不用,只为留个完整虎身虎形,竟然吐气开声,一拳生生打出。
他这一拳,却是看不出多大的气力,但速度却又是极快,大虫根本没甚么反应,就被直接打到额头之上。
可这大虫冲撞之力却又是何等威猛,别说人身,便是熊罴都可撞飞开去,何况大虫向来又有铁头称呼,这一下赵柽虽然打上大虫额头,却也被撞得向后倒退开去。
只是赵柽虽然向后倒退,身形却未错乱,就是再一拳打出,竟又打在了大虫脑门之上。
大虫这下却是才感觉到痛,虽然是在逃跑途中,却也凶性大发起来,吼一声,好似半天里起个霹雳,腰胯用了大力,再把一双毛茸茸的前爪子向上掀去。
原这竟是大虫扑,掀,剪的三招之一,扑已用过自不顶事,反而被擂了两拳在脑门,如今只好用了一个掀。
却不料这一下却又是掀了个空,赵柽竟然早就跃起在那两只大爪上方,竟然再是一拳打向大虫额头。
大虫一个掀招便是走老了,此刻哪里再回得力,却是第三下又被赵柽打了个正着在脑门,只见这大虫晃悠了几晃,只是头内仿佛糊成一团般,剧痛无比,四条腿颤了颤,便是“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