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道“佛家常教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师父却总想怂恿我杀人作恶,别人师父都教徒儿向善向好,而师父你却教我以暴制暴,学校里受的教育可不允许我这么做。”
和尚听了长叹一口气道“学校教你的自然是遵法律,守规矩,但社会是一体两面的,有光明,就有黑暗,有些事情靠着法律规矩是解决不了的;你只知万物皆有佛性,佛光普照在于度人,却不知世间除受苦芸芸众生外,亦有妖魔,若无衣冠禽兽,怎会有地狱阎罗?我门信奉黑虎衣明王,惩恶扬善,灭绝一切妖魔鬼怪,恶行霸道,你空有一身功夫不予施展,与不会功夫有什么分别?”
韩云听得似懂非懂,尚贪恋师父最后的绝招,“你这些话,我虽不太明白,但你既然说这些是人间正道,那我只需遵循自己本性,总有一天会悟透这些道理。”
和尚看着韩云很是为难,他行走江湖几十年,如今七十有余,时日无多,从未见过天赋如此高绝之人,毕生心血都已相传,如果藏着掖着最后这点技法,岂不又要失传,当年和尚师父就曾怀疑和尚,磨磨蹭蹭,犹豫不决,结果将用毒的法门遗失了。
“唉,都是天意。”和尚最终下定决心“今天教你格杀之法。”
和尚从僧衣中取出两张纸,由于年代久远,纸已泛黄变色,“格杀之法,不过这两张图而已,一张为《关节要害图》,另一张为《命门经络图》,从前教你的武功不过是基础,你只有将这两张图内化于心,反复练习,对人体要害命门达到一击必中的程度,将来需要快速杀人或者对付体格力量远在自己之上的对手时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整个暑假,和尚带着韩云反复推图,模拟练习,他终于融会贯通,学至大成。
“为师的本事都传授给你了,我门既有传人,我就是明日身死亦无遗憾了。”和尚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打开一瓶二锅头,给韩云倒了一碗,“我们师徒干一杯,明日就分道扬镳。”
韩云喝完碗中酒,只觉得又涩又苦,胃中像着了火“师父你真的要走?”
“我在这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必须离开了,另外你也马上要上中学了,这个地方我是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和尚摸了摸韩云脑袋,他的手很糙但很温暖。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韩云眼角发酸,想到师父这几年悉心指导,好也罢,坏也罢,总归万分难舍。
“应该不会了,我年事已高,大限将近,况且我门中人,极少有善终的,我能活到七十已经很满足了。”和尚独自喝了一碗酒,凝视着韩云道“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我这辈子一直以为一个人浪迹天涯最快乐,其实回想起来,咱们在一起的四年才值得称道。”
韩云听罢,跪下来朝和尚拜了三拜。
和尚终究没能善终,第二天韩云来送别时,他让警察抓住了。师徒在一条山间小路上相遇,和尚戴着手铐,被两名英武的人民警察押解着,身后跟着两路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武警,他朝韩云笑了笑,阳光照在脸上,像一尊寺庙中的佛。
韩云后来听街坊邻居议论,说后山关帝庙抓到一名连环杀人犯,手上有三十多条人名,流窜各省作案多年,要在县法院公审后枪决。
判决那天韩云去了,审判厅里挤满了人,师父穿着蓝底白条纹囚服,站在被告席上,神色从容沉静,如同一名即将英勇就义的革命烈士。
原来他叫顾刚彪,根本不是什么少林寺首座,甚至连和尚的身份也是假的,只不过是来自陕西榆林的一个农民,整个审判过程,韩云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见审判长读到“顾刚彪,犯罪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时,他才清醒过来,师父当真是要死了,和前几天被判死刑的几个人一起枪毙。
韩云没少去刑场看枪毙犯人,远远的武警战士拿着枪,朝犯人后脑勺上来一枪,白色的烟雾喷出后,犯人趴在地上,法医检查脉搏,拍照,尸体被装进黑色胶皮袋中,扔到一辆破破烂烂的卡车上拉去火葬场,他和同学看枪毙犯人,就像看过年杀猪,图个新鲜热闹。枪毙师父那天他没敢去,但远远的还是听到枪声,他的泪就不由自主地哗哗流下来,顺着腮帮子流到脖子里。
师父死去的很长时间里,韩云都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中学课程上了难度,他怎么也学不进去,常常在课堂上睡觉或者发呆,老师每次扔来粉笔,韩云都能敏捷地抓住。课下他去读佛经,发现师父对黑虎衣明王的解读谬之千里,世界的宽度和广度在这个少年心中不断蔓延,在同龄人为期末考试焦头烂额的日子里,他却为一些形而上的问题而惆怅。
师父教的那些武功和绝技,他没有再练习过,更不会像小学时那样没事翻两个筋斗显摆自己,我这一门早就过时了吧,想到师父下场凄惨,韩云觉得还是做个普通人更好。
直到初二上半学期,韩云才将主要精力用在学习上,很快就展现出极高的天赋,成为同学们心中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他以为师父留下的暗影渐渐远去,殊不知那暗影早已穿透皮肉,深入骨髓,只等着某天时机成熟,它就要大
发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