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惊叹了一番过后,夜无眠问王盼弟道:“那么,盼弟妹妹,识破了这机关之眼以及机扣之后,我们又要如何打开石门?”
王盼弟道:“这却是容易。根据《机关简经》中常见的思路,只需令机关之眼关上即可。”
说着,她指着孔洞中的苍蝇道:“只要我们把血腥味都掩盖住,苍蝇就消停了。苍蝇一消停,铁网不再受撞。机扣不再受到刺激,机关便自然而然关闭,门就打开了。”
这个思路,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楚烟却有另一层担忧。
“当然了,这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作为机扣的铁网,要能够重复利用。若铁网机扣在触发完机关之后,便无效了,我们通晓这个原理,也是徒劳,也无法令机关关闭。”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楚烟安慰道:“盼弟,先前我便说过,这个石室之中的机扣,不会是一次性的。先前还不大敢肯定,现在听了苍蝇撞网的事情,则完全能肯定了。”
夜无眠点了点头。
试想,苍蝇这种东西,固然会被血腥味吸引,也可能会被别的味道吸引。
血腥味弥漫时,说明石室内出现了危险,因此而引发苍蝇撞网,从而发动机关,自是没问题。
可要是其他气味,比如食物香味,所引发的机关启动呢?
这种情况下,并无危险发生,就得要想办法,把机关关上。
如此一来,牵动机关启动的机扣,就必然不可能是一次性的,否则一旦误启动,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闭死在石室之内?
楚烟笑道:“其实,这个机关误启动的概率,还挺大的。不信时,且看看这个火把。”
夜无眠朝楚烟所指的照明火把看去。
没有跳跃着火苗的把儿上,居然有一些不成样子的泥泞。
仔细研究之后才发现,这泥泞并非别的,只是苍蝇的残躯,烧焦了堆在一起,才有这等恶心的模样,
“机关误启动时,最好的方法,并不是遮盖气味源头,气味源头遮住了,苍蝇却是有记忆的,多半还会再流连于那诱人的气味,继续撞击铁网,机关因此不得暂停。”
楚烟指着火把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举起火把,隔着铁网来烧杀苍蝇。苍蝇死了,铁网之上,撞击力道去了,机关不须稍待,旋即便停了。”
夜无眠这时也跟着发现,通风孔洞的铁网黑黢黢的,确实有烧过的痕迹,甚至某一个孔洞的铁网上,还粘着一些苍蝇的残躯,看来是没烧干净所导致的。
“这么一说,这个机关也太麻烦了,且不说它可能会时常误启动。烧死苍蝇后,为了日后的维持,还得老是换苍蝇。”夜无眠吐槽道。
楚烟道:“公子,换苍蝇其实是有必要的,如果老是同一拨苍蝇,闻到血腥味却不得飞出来,久而久之,也学聪明了,自会会放弃撞网。到那时,这机关便是无用了。”
见楚烟并非是机关术的学人,却能把自己所未能料想的方方面面,给解释得如此详尽,王盼弟赞道:“烟儿姐姐聪慧,是学机关术的好料子!”
楚烟受她夸奖,甚是淡定,宠辱不惊。
她纤纤素手,取下孔洞旁边的一支火把,往孔洞口的铁网上探去。
只听得“滋滋滋”一阵噼里啪啦响动,油烟尽起,又臭又香的味道飘动,火苗到处,附着在铁网上的苍蝇,顿时死了一半。
夜无眠随手推动一道掌风,把火苗助燃,往里送进,那些飞扑铁网的苍蝇,便也尽数被烧了。
零零落落,掉了许多尸体,都被孔洞中的转轴,给旋走不见了。也有少数粘在了火把上,跟原有的泥泞混合夹杂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烧完了一个孔洞,夜无眠和王盼弟,自去烧其他孔洞。
不是这一番烧苍蝇,夜无眠还未发现,这石室内火把的摆设,原也是有规律的:凡是靠近孔洞,便有火把。
他原本不曾细想,只道火把纯粹用于照明。
现在再看,多半也是为了在机关误启动之后,能够立即随手取来烧苍蝇,好及时止损吧。
一环扣一环,步步设计,都未曾浪费,做的却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令人感叹。
等苍蝇全部被烧杀殆尽,三人尚未说话,脚下已起了“隆隆”的震动。
夜无眠回头望时,果然见到,原本严丝合缝的石门,慢慢开了,恢复了才进入这石室时的模样。
三人俱都欣喜。
王盼弟看着楚烟道:“烟儿姐姐,怎生夸奖你都不为过!若按照我所说的遮盖气味的方法,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等得这石门开启。你的方法,却是瞬间就好!”
楚烟道:“托你的福,你说要开此门,难时难如登天,易时探囊取物。今晚我们也做了一回探囊取物的事情。”
夜无眠莞尔,首先抱起三名幼儿,朝外面走去。
三人都救了幼儿出来,回到地面之上,站在庭院外面。
此时,天黑已成天青绿,远处公鸡啼鸣,腊月十七的天明,就要到来。
经历了这一夜,夜无眠只觉恍恍惚惚,仿佛做梦。
对于机关术的认知,也并非初入这庭院时,只是一味的惊奇、赞叹,算是“祛魅”了。
“这机关术精妙绝伦,副作用更是不少。就以石室中的来说,固然能通过苍蝇,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启动机关,以毁灭入侵者。但时不时的误启动,恐怕才是常态吧!”
只为了能有一次的消灭外敌,就得承受不知多少次的误启动,这样的机关术,真的可以称作是好的机关术吗?
想到这里,夜无眠不免多嘴,看向王盼弟道:“盼弟妹妹,但愿你习了机关术后,能将之用于正途。”
王盼弟抱着孩子,也仍然朝夜无眠一礼,郑重承诺道:“自在哥哥教训的是。夫子讲梁惠王章句时,也曾说,人持刀杀人,杀人者是人,而非刀。同理,机关术的好坏,全看用的人如何,盼弟自当不负自在哥哥之嘱。”
夜无眠看她神色诚挚,欣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