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与粉红小虫面面相觑坐在车厢里，迟迟没有说话。

琥珀在宴席上特意留下了不少美食。她借口自己回去慢慢享用，打包好后带给努尔。

对努尔与粉红小虫间的博弈一无所知的她再次驾起马车，在兽人们“一定要再来！”的欢送声下，离开了这座聚落。

努尔瞥了一眼地上的食物，浓烈的香味钻入他的鼻腔。他现在丝毫没有动口的意思。

努尔抬起手，给车帘附上了一层隔音魔法，使琥珀无法听到车内的谈话。

粉红小虫稍稍抬起脑袋。

努尔没有盯着她。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着说道：“前辈，我有个问题。”

“以后，不用叫我前辈了。”粉红小虫的声音细若蚊呐。

“为何？”努尔仿佛专心致志地浏览着书上的文字，头随着视线微微摆动。

“那……那只是我任性自私的要求。”

“我觉得不是，前辈。你有着并非吹嘘的丰富阅历，而且确实帮了我和琥珀很多，同时也是我的恩师，引导我发现自己体内暗藏的光明本源的潜力，并给予我前进的方向。”努尔淡淡地说，“我不觉得前辈这个词配不上你。”

粉红小虫只是缩了缩身体，并未回应。

努尔翻了一页书，平静地说道：“请让我继续刚才的问题。

“前辈，如果我没法像雅儿期望的那样立刻发展壮大哥布林族群，你会按照雅儿的要求对琥珀出手么？”

“我……不会。”

就像努尔说的那样，她早就在无形中接纳了琥珀的温柔，并如获至宝。

所以，粉红小虫听到雅儿的任务后，才会那么迟疑。

她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愧疚。

“有这句保证，晚辈就放心了。晚辈可以给前辈提个建议，下次可以告知雅儿，我会接过振兴哥布林族的重任，但这事急不来，要等我有足够的阅历与能力提升。

“杀死琥珀，就能让我去主动占据女人延续种族？让她明白，不是琥珀阻止了我，而是我自己不愿意。”

努尔很清楚，既然都期待自己成神了，就证明他其实在雅儿与那位神明的心中有了不低的地位。

那就正好利用她与神明对自己的期望，多提些要求。

何况，即使没有蛊虫前辈的刻意引导，自己见证了世间的更多悲剧后，也终究会产生想要改变这荒诞抽象的世界规则的想法，走上这条道。

不得不说，他的诉求与那位神明的诉求不谋而合。

那他现在向神明提些要求甚至帮助，也是很合理的。

粉红小虫低下了脑袋。

“我会告知雅儿的。

“不过，我欺骗了你们，我在被炼为蛊虫前也只是一条……”

粉红小虫将自己的真实身世和盘托出。

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努尔并没有表现出嫌弃的情绪：“就这样啊？

“我不一样是被世人所厌恶的哥布林么？哥布林与虫子的地位恐怕没什么区别。”

粉红小虫嗫嚅着说：“过去，即使是通常的哥布林也会讨厌我……”

“那又不能代表我，我又不是真正的哥布林。”努尔干净利落地打断她的话语，“也不能代表琥珀的态度。”

“我们都觉得你挺可爱的。这绝对不是谎言，而是真心话。”

这些真情不可能是伪装的。一如过年时，琥珀送给小虫魔法帽当新年礼物一样。

粉红小虫的身躯再次微微颤动。

“我还欺骗了你，一直在引导你……”

“我从未觉得你的引导方向有问题。”努尔放下了书籍，神色淡然地望向粉红小虫，“这都是我发自内心所期望的。

“就算没有前辈，没有那位存在的期望，我也肯定会走上反抗那些存在，反抗规则的道路。

“前辈，你只不过是恰好当了引路人的角色罢了。”

粉红小虫的身躯冒出了短暂的呜咽声。

努尔的目光柔和了：“我想，我和琥珀依然不会改变对前辈的态度。

“已经承诺过你的，我也会坚持履行。比如，我以后也会依然送你礼物，风雨无阻。

“不过，我还想请求你一件事。”

粉红小虫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嗯，你说。”

“你愿意真正加入我和琥珀的家庭么？”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车轮的吱呀声，车厢连接处的哐当声，琥珀跑调的歌声，四匹马的马蹄声，路旁的流水声，全都清晰地传到了车厢内。车内车外恍若两个世界。

许久，粉红小虫缓缓地问道：“即使我只是条监视你的蛊虫？”

“嗯。”

“即使我一直都只是条丑陋的虫子？”

“首先，你不丑。其次，我们不在乎你的外表如何。”

粉红小虫抬起头，泪水交织在她的脸上，在缝隙处钻进来的自然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明显。

“我愿意。”

她与努尔都没说出口的是，即使这是那位神明

所期望的，即使这是被规划好的注定的命运，即使这一切都建立在虚假之上。

这份情感，终究是无可替代的，真正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