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方才开始,薛长河便觉得宋若昭对自己过于信任,所以才一时没有从那种激动而又无法言表的心情中回过神来。
结果在听到她这番话之后,薛长河才意识到,原来宋若昭竟然从一开始就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
察觉到这一点,薛长河的心里不知为何涌出浓浓的悲伤,那种无力像极了他梦中死都无法救出那个人时的感觉,以至于他心中所想就这么脱口而出。
“就算以后你功成名就,史书将你的付出都记录下来,可并不能改变世人的眼光,到时候你可能依旧要背负着手段狠辣,无法无天……甚至是奸臣贼子的名声,这样也真的无妨吗?”
“薛长河,你知道什么叫做最合适的刀吗?”
宋若昭听到薛长河说的这些话,当下微微一笑,平静地开口。
“锦衣卫指挥使靳离,人人提起他来,背地里总要骂一句奸臣,可面上都要对他恭恭敬敬,毕竟说不定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下一刻他可能就已经要了对方的命,这些年,被他盯上的人基本上都变成了死人。”
“就算他现在悄无声息地离开,也会闹得人心惶惶,恨不得连自己穿开裆裤时做过什么坏事都想一遍,唯恐自己落了什么把柄在靳离手里,结果你瞧,现在朝堂上下一片祥和,连吃喝宴请都比往日少了近乎半数。”
提起靳离,宋若昭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每个人都骂他,可每个人都想成为他,所以,你说世人如何评说我的所作所为……重要吗?”
“重要的,是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是那些贪官污吏有让他们畏惧的存在,是他们知道这把刀是皇上的,哪怕他们被就地打死也不会影响这把刀分毫……”
“畏则不敢肆而德以成,无畏则从其所欲而及于祸,为官者有所惧,自然不敢再肆意妄为。”
“习惯起之于性格,行之于惯性,成之为常态,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当这一朝的习惯延续到新入朝的官员身上,代代更迭,只要畏惧之心成为刻在骨子里的存在,他们自然会懂得该怎么为官才是正道。”
“毕竟,若是不好好做官会没命,而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宋将军,你跟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将这些泄露出去吗?”薛长河的心好似落入了滚烫的熔岩之中,让他整个人都觉得热血沸腾,可又隐忍地克制住自己,哑着嗓子问道,“而且,在别人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为什么要告诉我……”
“方才不是说了,世俗的目光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宋若昭拍了拍薛长河的肩膀,沉声道,“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也许他日你会让所有人都明白,什么叫做……莫欺少年穷。”
“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薛长河这一刻,突然明白为什么云家军那些人愿意追随宋若昭出生入死了。
“只要将军吩咐,长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继续留在京山书院。”
宋若昭当然明白薛长河的心情,当下看着他沉声开口。
“但是,不要像以往那样不与旁人来往,遇到事便息事宁人,要多结交朋友,多让人赞美你,让先生们对你赞不绝口,直至……你可以一句话便引领京山书院的风向。”
“薛长河,给你两个月,能做到吗?”
“将军……”薛长河有些吃惊地看着宋若昭,好一会之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将军是想有一日能让京山书院为将军造势?”
“武人之刀,文士之笔,皆杀人之具也。”宋若昭抱着手臂,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日后若是有人说我不好,那就要劳烦薛公子出手了,虽然我说可以不在意世人对我的看法,但是总要让百姓站在我这边,一人势单力薄,昭在此先谢过薛公子。”
她要的势,从来都不止京山书院。
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至少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一念至此,宋若昭竟然要朝着薛长河一揖到底,吓得薛长河连忙伸出手托住了她的手臂,抿了抿唇方才开口。
“将军之托,长河绝不辱命。”
……
“呦呦呦,薛琴,你行啊!”
另一边,朱丽喜见薛琴护着宋若凝,当下不怀好意的开口。
“宁愿贬低自己兄长,那也得讨好宋若凝,怎么……你是瞧着人家兄长厉害,所以就想给你兄长找个二嫁女吗?”
本来还有不少人围观薛琴和朱丽喜二人争执,结果这会朱丽喜竟然当众揭宋若凝的伤疤,这让不少少女都蹙眉不喜。
女子在当今世道本就艰难,和离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举。
宋若凝是幸运的,至少有兄长相护,可侯府那些人提起此事都是闭口不言,甚至面露不喜,很显然是十分厌恶他们兄妹二人。
这让很多少女对于自己以后的生活难免忧心忡忡。
若是有一日她们也遇到了宋若凝一样的事情,她们会有机会亦或者勇气去和离吗?
不会。
她们虽然不想遇到像宋若凝这样的生活,可依旧是羡慕她的,至少在她需要的时候,还有宋若昭愿意为她撑腰,所以,很多人也愿意给予宋若凝最大的善意。
更不会有人像朱丽喜这样故意这样戳人痛处。
“宋若凝,我要是你,早就削了头发去做姑子了,竟然还有脸来长公主的冬日宴!”
“你兄长就是胡闹,自古以来,夫君就是女子的天,若是以后都像你这样,那女子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朱小姐,你同为女子,为何要这般苛责女子?”
宋若凝深吸一口气,虽然眼尾微红,但仍旧坚定地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朱丽喜开口。
“姑娘家在闺中都希望自己日后能与夫君举案齐眉,没有人希望自己过得不好,可世事无常,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够始终顺遂无忧。”
“朱小姐尚未说亲,难道就不为自己积点口德?”
“难不成,朱小姐是嫉妒我虽然和离却依旧有人愿意求娶,而朱小姐待字闺中却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