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丽安对自己说道。
“呼。”
她吐出了一口气,手指却不自觉地在腰间剑柄上摩挲了一下。
一提起那位黑发法师,拉尔特身上的气息就让蕾丽安感觉很不安。
于是她决定换个话题。
“既然你不打算喝酒消磨掉这个晚上,也许你会想要看看通讯水晶?王城那边刚发来了一条讯息。”
“王城的讯息?”
拉尔特的脸颊一下子就绷紧了。
“是的,似乎是跟大王子殿下有关。”蕾丽安抿了抿嘴唇,“这次红月,维列斯殿下在诅咒发作时的表现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要堕落成魔龙了——”
蕾丽安听到拉尔特用一种相当奇特的语调问道。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拉尔特,然后解释起来:“啊,不,事情恰恰相反,那些宫廷法师说,那位殿下似乎创造了某个神赐一般的‘奇迹’什么的。”
“奇迹……你是说,奇迹?”
“唔,是的,据说维列斯殿下本来已经到了最终阶段,但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在红月最盛的那一刻,他的诅咒似乎忽然减弱了。”
*
而在遥远的阿尔菲德皇宫地底。
为了隔绝红月的月光,这里永远都是那般漆黑阴冷而肃杀。
只有秘银和符文会在这里发出细小的微光。
一个异常高大,全身赤裸的男人被无数铁链紧紧拴在地面精心绘制的法阵正中心,原本尸体般惨白的身体表面逐渐覆上坚硬且粗糙的鳞片,之前就已经变形的四肢更是早已龙化成了无比狰狞的形态。
随着古老秘语的运行,维列斯身体深处那被诅咒异化的,来自于龙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自他体内抽取出去。
这种程度的魔力抽取足以让一名法圣级别的大法师变成一具一碰即碎的干尸。
但对于此刻的维列斯来说,这只能跟他体内不断涌出的力量形成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为了维持住基本的人类形态(尽管现在他的这具躯体看上去更像是人类与恶龙的丑恶混合物,一具彻头彻尾的畸形产物,他还长出了爪子,毒棘和令人作呕的龙翼),维列斯承受着地狱一般的痛苦。
他的神智早已坠入了一片昏沉黑暗的火海,属于人类的意识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精金一般,正在被那无形的魔鬼毫无章法地粗鲁锻打。
维列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化作一滩焚天灭地的恐怖岩浆。
然而大概是因为神智被一点点抹去的过程太过于痛苦,维列斯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做起了梦,而且,还是一个该死的噩梦。
他梦见了拉尔特。
他那无比弱小的人类兄弟,此刻正碍眼地站在阿兰的小屋里,而且那家伙正在对黑发法师说着些什么……
那个人说……
【“我爱你,阿兰,远胜过那头恶龙。】
*
维列斯那本应彻底涣散的意识,在这一刻,因为极致的暴怒,骤然恢复了清醒。
第38章
阿兰给小格林做了一份焦糖苹果蛋糕。
哦,当然,龙蔓在今天称不上听话,但在对待它时,阿兰觉得自己的态度也有些过于粗暴了——那孩子只是想保护他而已(虽然在方式上有些过激)。
一份焦糖苹果蛋糕,算是阿兰隐晦的歉意。
用半个苹果切丁,再用黄油和砂糖熬煮成焦糖苹果丁,接着将苹果丁混入由面粉,肉桂粉和蜂蜜制成的面糊中。蛋糕糊的分量不多,阿兰直接用了一只小小的宽口铜杯充当烤盘,蛋糕糊刚好填满铜杯。做好这些后,法师顺手将剩下半个苹果切成薄片,跟着用擀面杖碾碎的粗粒果仁一起,铺在杯口,然后将其送进了炉子。等出炉后,阿兰又毫不吝啬的,在蛋糕上刷上了小格林最喜欢的蜂蜜。
做好之后的苹果蛋糕外壳微褐焦脆,点缀着蜂蜜那亮晶晶的糖壳。切开后蛋糕本身是漂亮的橙黄色,间或夹杂着烤到半透明的焦糖苹果丁。
苹果酸甜,蜂蜜香甜,肉桂芬芳,吃起来厚实而又湿润。
是非常适合抚慰人心的食物。
阿兰本来还想等着苹果蛋糕放凉后再端给小格林,毕竟这种带有水分的点心刚烤好时候烫得堪比岩浆——结果下一秒他就看到小格林将脸——或者说,花盘,整个栽进了铜杯。
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随即响起,偶尔还有些许果仁和蛋糕的碎粒从杯口的缝隙处飞溅出来,不等阿兰擦拭,便看到另外几朵花的花蕊处倏地窜出了某种细长幽绿的东西,将那些碎粒一抹而去。
阿兰:“……”
他决定不去思考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但片刻后,阿兰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小格林花盘后面的那一小节藤蔓。
“不用那么着急,”他温柔地提醒道,“如果还想吃我可以再做,蜂蜜
和苹果都还有很多呢。”
对此,小格林的反应是剧烈地打了个哆嗦。
它猛然抬起自己的所有花盘(口器上还挂着些许蛋糕碎屑),呆呆地看了阿兰一眼,接着便抬起叶片死死缠住了阿兰的手指,示意阿兰再来一下。
为此,它甚至都忘记要把铜杯里剩下的那一丁点儿糖汁舔干净。
看到这样的龙蔓,阿兰心底难免升起了些许隐秘的期待。
之前他未能从拉尔特那里得到太多关于维列斯的讯息,不过,拉尔特也说过,龙蔓是维列斯的伴生魔物,两者之间关系相当密切。
如果小格林可以这么活泼开朗的话,大概也意味着,阿兰无比牵挂的那个男人此时依旧安好吧?
“维列斯先生……”
阿兰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想到今天拉尔特在提及对方时,那种笃定男人定然会堕落成魔龙的态度,胸口倏地腾起了一阵难以表述的酸楚与怜爱。
拉尔特是维列斯的兄弟,他们是血缘相关的兄弟,可在拉尔特口中维列斯更像是一只怪物而非亲人。再想起维列斯刚刚抵达绿河村时,在跟人相处时候难以遮掩的生硬与笨拙,那种怜爱更是瞬间转化成了澎湃的心疼与牵挂。
年轻的法师凝望着桌面上的龙蔓,前所未有地想念起了维列斯。
*
然后,在那天晚上,阿兰就再一次梦到了他。
*
一开始阿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维列斯就那样站在他那简陋寒酸的法师小屋里,看上去就跟他们上一次分别时一眼高大,强悍,而且英俊得令人头晕目眩。
“维列斯先生!”
阿兰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便惊喜地叫出了声,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当然这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像是维列斯这样的绅士是绝对不会在主人穿着薄亚麻睡衣沉沉睡去时悄无声息潜入他人住宅的),然后他便朝着维列斯冲了过去。
他注意到维列斯一改在绿河村时的朴素,肩膀和胸口都被闪闪发亮并且用藤蔓状花纹精心装饰着的铠甲所覆盖,腰间的长剑比起正常人用的要修长许多,华丽的剑柄上装饰着金绿发光的猫眼石,一件纯黑的天鹅绒斗篷皮在他的身上,那价格不菲的布料上装饰着精致而细碎的金线还有阿尔菲德皇家暗纹的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