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诸位想过没有,如果大明的田亩越多,人口越多,朝廷收上去的赋税、丁银、劳役,反而是一日比一日少?
诸位觉得,陛下会察觉不出来?还是燕王殿下会察觉不出来?”
听此,一众士绅直接满脸不安了起来。
郭安轻叹一声,“现在,燕王殿下就已经察觉出来了!
诸位,韩国公是何等人物?现如今,又是何等下场……”
“只要诸位家中有功名者在,诸位家族便可长久不衰。”
“那些投献土地之事,咱也了解过,哪怕就是投献了两千亩良田,甚至是五千亩良田,一年才能给诸位赚多少钱?”
“而投献此种行为对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诸位也应当明白。只要出现一点纰漏,诸位家中的功名者,必然要被陛下惩处,前程尽失不说……”
“诸位都不是短视之人,为了那么点钱财,便要搭上诸位家中那些功名者的前途,甚至是诸位整个家族的未来,真的值得吗?”
黄弼与郑隽等人的神色变了又变。
“郭长史,此事乃是朝廷给功名者的福利。自古以来,所有家族都是这般……”
郭安轻轻一笑,便转移话题,“好了,咱只是发现了此事,担忧诸位走入歧途,忍不住提醒诸位一下,让诸位心中有个数目就行。”
“多谢郭长史还惦记着我等。”
黄弼与郑隽等士绅连忙说道。
郭安连忙笑着说道,“无碍,无碍,同乡之人,就该抱团,如此才可避免被外人欺负!”
一众士绅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缓缓露出笑意。
正该如此,毕竟郭长史也是士绅。
郭安又问道:“诸位,现如今燕王殿下农场已然步入正轨,
诸位可要在各自乡里开办农场?饲养一些鸡鸭豕羊牛?”
“郭长史,我等真的可以开办农场?”
黄弼与郑隽等人眼睛顿时一亮,满脸期待。
他们虽然不知农场的具体账簿,但是仅仅每年观看,燕王宫上上下下,还有燕山卫肉食的提升,他们便能猜测,开办一个农场会有多赚钱。
“自然可以!”
郭安微微点头,“北平府这般大,仅凭燕王府内一众人手,定然覆盖不过来。
而且,农场内的那些鸡鸭豕羊,一大半都要供应燕山卫,或是燕王府上上下下,并不能给北平府一众百姓们售卖。
诸位开办农场之后,农场产出那些肉食,便可卖给北平府的百姓们。
想必,诸位也看到了,依照北平府的发展,不出几年,北平府,尤其是宛平县,一半的百姓都可以三天两头吃肉。
到那之时,诸位必然可以大赚!”
“多谢郭长史!”
黄弼与郑隽等人连忙感谢道。
“无需这般客气。”
郭安轻笑一声,“不过诸位虽是我北平府的各大士绅,家中子弟也是我大明士子中的翘楚,但我燕王府开设农场,也是花了不少心血,投放了不少人力物力,才有今日成果。
诸位想要学我燕王府农场,也需要向燕王府交学费。
每家交两千贯钱,可出一人,或是两人,前往学习如何开办农场。
这些人,可学一年,随后尔等想不想开办农场,又或者是几家联合开办一家农场,那就随尔等之意!”
“这……”
听到两千贯,一些士绅眼中泛起一丝难色。
他们家中虽小有资产,也不能这样败家!
不过,黄弼与郑隽几个士绅直接应道。
“郭长史放心,我等一会便送来钱财!另外,派两个机灵的人前去农场学习!”
好不容易能和燕王府沾上边,莫说是两千贯,哪怕是一万贯,黄弼与郑隽这几个家底丰厚的士绅,都会咬着牙,交钱。
“嗯!”
郭安微微点头,“不去学也不影响开办农场。诸位也应知道,开办农场,便是在嫩草丰盛的地方,圈养一些豕羊,让这些豕群羊群吃好喝好。
只需等其长大长肥之后,再将其宰杀,它们浑身上下可都是宝贝,足够给农场赚很多的钱财!”
黄弼与郑隽等人的脸,瞬间变的僵硬了起来。
黄弼忍不住问道:“郭长史,这农场养豕……”
“有何不对?”
郭安一脸疑惑的问道。
黄弼硬撑出一副笑脸,“多谢郭长史教诲,老朽只是觉得杀豕有些太过残忍了些!”
郭安缓缓摇头,“黄员外太过心善了。豕贪吃,还长的快,长的肥。
等到主人家中没了肉食,又或者想要吃豕了,自然就会将它杀了,不会有人像是黄员外这般心善的!”
黄弼与郑隽等士绅齐刷刷的打了个寒颤,有些士绅不知联想到什么,脸色直接变的苍白了起来。
郭安则是自顾坐在一旁,悠闲的喝着凉茶。
“还请郭长史救我等!”
忽然,一个士绅跪拜在郭安面前,连连叩首。
见状,黄弼与郑隽等士绅也都连忙起身,冲着郭安恭恭敬敬的行礼。
“我等定以郭长史马首是瞻,还请郭长史救救我等。”
“额……”
郭安淡淡一笑,“诸位莫不是误会了?本官是真心想卖给诸位学农场的技术,让诸位跟着燕王府开办农场,诸位赚钱,好让北平府的百姓们可以吃上肉食而已。”
黄弼道:“郭长史,您就别打哑谜了,我等都明白您的意思。”
郭安愣了下,随即便一脸恍然大悟,“是农场……哦,不对,是投献之事?”
总算不装糊涂了。
黄弼与郑隽一众士绅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郭长史明鉴,我等并非想赚那些钱财。
只是,您也知道,我等士绅之家家大业大,族人更多。
家中好不容易出现一位进士,自然就会有很多族人或是乡亲找上门来了。
而对我等来说,投献只是一件小事。
再加上大家之间都是亲戚,也不好拒绝!”
“此事,本官也理解!”
郭安微微点头,“自古,每一个大家族都是十分抱团,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外人欺负。
尤其是在乡村之间,大家更是如此。”
黄弼与郑隽等士绅,下意识的直点头。
“但是,要是大肆接受投献后,对大明的赋税会有何影响,诸位也应当明白。
要是哪一天,诸位每一家都是良田万顷,家中存粮堆积如山。
而朝廷,则是连给诸位家中那些功名子弟者,连俸禄都发不出来,诸位可否推测而出,会发生何事?”
一众士绅满脸为难,“可是郭长史,那些前来投献者,不是亲戚,便是乡里……”
郭安淡淡一笑,“诸位可听过,斗米养恩,担米养仇之言?”
“这……”
黄弼与郑隽等一众士绅都不由一怔。
“诸位,人情越少,越值钱。有时候,适当照顾家中族人与乡里是好事。
但是,若是照顾的多了,便会被人当做理所当然之事。
到了最后,可能不管诸位如何去做,都会变成里外不是人……”
说着,郭安直接起身,“好了,本官言尽于此,诸位自便吧!”
黄弼与郑隽等士绅愣了下,便缓缓起身告辞行礼。
“小人等人告辞!”
……
等到这些士绅走后,朱棣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看着郭安,一脸揶揄之意。
“咱没想到,郭卿居然还会这般唬骗人!”
郭安朝着朱棣行了一礼,认真道:“殿下,微臣从未唬骗过那些士绅。”
朱棣啧笑道,“郭卿言士绅为豕,而我大明为农场,到了最后……”
说着,朱棣突然愣了下来,一脸肃然的盯着郭安。
“郭卿,要是农户投献盛行,我大明赋税与劳役真会出现大问题?”
郭安道:“殿下可知,如今我北平府有多少秀才、举人、进士,又或者是官员之家?”
“二十余家。”
朱棣淡声道。
郭安继续问道:“殿下,若是再过十年之后呢?”
朱棣回道:“那便算六十家!”
郭安微微点头,“殿下,微臣斗胆计算一番,要是一个秀才名下可容纳两千亩的投献田,举人名下容纳一万亩投献田地,进士名下容纳五万亩投献田地,至于那些官吏之家,则视其官职位而定。
如此,随着书院的兴盛,我北平府秀才、举人、进士的不断出现。
去年,我北平府便出现了十个进士,举人更是十数个,至于秀才,功名太小,不用计算。
仅此,只要投献兴盛之风一起,他们便可拿走六十多万亩田地,加上那几家官员之家。
微臣少算一些,七十万亩投献良田。
那么,十年之后,便是两万顷投献良田。
殿下,如今我北平府的良田应该只有六万余顷吧,如此便是少去了三成!”
朱棣的神情直接凝重了起来。
郭安继续算道:“最重要的是,哪怕只有一万顷投献田地,那加在剩余农户头上的赋税、劳役便会多上两成。
这对于那些农户来说,便如天塌一般。
如此,便会有越来越多的农户,争抢着去投献……”
“如此,那些取得功名,而又不为官者,岂不是成为我大明身上的蛀虫?”
朱棣恨声道,“咱定要上奏皇兄与父皇!”
郭安急忙道:“还请殿下隐去微臣之名!”
朱棣道:“郭卿可是怕得罪天下士绅?”
郭安微微点头,“殿下英明。”
“朝中那些官员们确实难缠。”
朱棣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