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蘅没有看出糖糖的变化，而是将糖糖抱在自己的膝盖上。

然后将铜钱拿出来，摆在眼前的小桌子上，一个个数着，教糖糖认数字。

“一，二，三，四……”

徐长卿在确认糖糖的安全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获得了不少好处之后，便将心思转到了别处，因为温夫人回来了。

旁边儿还跟着温如海和云溪。

温夫人的笑容，在黑夜里，都能发光一样，看的徐长卿浑身有些发麻。

其危险程度，仅次于养马岛一行。

“伯父、伯母，”徐长卿起身叉手行礼道。

“呦，你这生意不错嘛。”温如海见徐长卿每日穿的那么寒酸，而且楚行也是推着个破旧的板车，以为肯定是摊子前生意很稀疏。

而温云蘅所说的场景，十有八九是替徐长卿吹嘘。

毕竟自家闺女那小心思，他这座父亲的是一眼可以看出来的。

谁愿意在父母面前，让自己的心上人丢了面子呢？

毕竟在县城里扎根哪有那么容易的。

可是等他真的看见之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排队在徐长卿小摊上买纸扎人的客户，一个接着一个，其中不乏穿着丝绸的贵人。

这些贵人，神态恭敬，出手大方的从徐长卿手里请走一份份纸扎人。

甚至还有些贵人，专门从别的地方千里迢迢赶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徐长卿哭诉。

说他爹托梦了。

他父亲的老友，在下面过得没有他舒心，结果人家忽然有了一辆神奇的小车车，到处跑，还不需要牛马，好不威风。

落了他的面子，说他不孝，指名道姓让他来鬼市买。

求徐长卿大发善心，能不能做一个加长款，他爹的小妾多，都喜欢兜风。

如果买不到，他回去，老爹还得继续托梦。

当然，因为徐长卿粗糙的手艺，难免被一些穷苦人吐槽两句也是难免的。

“还凑合。”徐长卿笑着说道。

“你这倒是节省纸张，你这车是靠什么驱动的，怎么前面连匹马都没有。”温如海蹲在地上，煞有介事的研究着徐长卿的自走车。

那车轮跟他见过的车轮都不一样，是一口气四个车轮。

“这东西靠得是发动机，发动机里面有机关，类似于诸葛丞相的木牛流马。”

“呦，这东西到了下面真的能走吗？”

“能不能走，伯父请一台回去，烧给祖先不就完了吗？”

“还是算了，我们家老祖宗托梦说了，不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传统的就挺好。”

温如海先前以为，徐长卿的纸活可以送到下面，是要特制的，寻常的也就是样子货，但是现在看到那么多客户，心里明白了，是所有的产品都可以。

所以说，这个年轻人的本事真的不小，而且前途嘛，也绝对不可小觑。

“咦，这是名人字画吗？”

温如海本身就是读书人，对于这些东西本身就比较敏感。

“还是最近最流行的画法，不错，不错。”温如海赞叹道。

说着，将徐长卿小摊上，用来烧给客户祖先，悬挂在家里的字画，一一点评了一遍。

徐长卿做的这个事儿，其实挺伟大的。

下面人都比较矫情，不少达官显贵喜欢研究字画，但是他们的发展始终慢了下面一步，所以就难免使绊子给上面的人，将那些天才早早收回去。

徐长卿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项空白，让优秀的天才画手们，多活几年。

当然，温如海也不白白点评，徐长卿都默默的记在心里，回头在遇到客户，自己也有吹嘘的精准点。

他还想买几副挂在家里，气的温夫人一直瞪他。

“好了，好了，祭祀祖先的画作，你拿回去挂在家里干什么？我让你来做什么的？还不赶紧将契书拿出来？”温夫人焦急的说道。

他担心时间久了，徐长卿的自尊心作祟，然后生出变故。

“你瞧瞧我这记性，要赖就赖长卿太优秀了。”温如海闻言，刚忙从袖子里掏出了契书。

“这是朝廷制式的租赁契书，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我还能信不过伯父不成？”徐长卿顺手接了过去。

温如海的字写的有气势，一看就是沉浸多年的人物，徐长卿随便翻了翻，然后签字画押。

然后将自己的户帖拿了出来。（ps：大乾证明身份和纳税的证明。）

“这是做什么？”温如海有些疑惑。

“租赁房屋，也是需要去县衙做登记的，没有户帖怎么登记？你们不怕我是江洋大盗啊？”

温如海和温夫人都是一愣。

“我们都没对外租过房子，确实不懂这一点。”

然后将徐长卿的户帖接了过去。

温夫人看了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

般，“长卿，你还未及弱冠？”

温夫人一直觉得，徐长卿年纪应该不小了。

毕竟糖糖看起来，都四五岁了。

他们都没想到，徐长卿才十八岁。

温夫人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艰难拉扯另外一个孩子的画面。

一边儿正在教糖糖数数的温云蘅闻言也是一愣，旋即向徐长卿看了起来。

徐长卿苦笑道，“伯父，伯母有所不知，在大乾乡下，男子十三四岁就会成亲的。”

温夫人这么一听，心里更心疼徐长卿了。

温如海微微颔首，刚想说话却听温夫人说道，“夫君，你替长卿看着点，我有话对他说。”

来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温夫人这才继续说道，“长卿，你别怪伯母多事，我听云蘅提起过，说你识文断字，还经常去案牍库买书回来看，你又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该着急摆摊赚钱，这是浪费你大好的年华。”

“你先别打断我，听我说完。”

“这上层人都是读书人，你如果能继续读书，也能结交不少朋友，对你未来帮助肯定不小，读书未必非要去科举。你伯父这些年教书育人，也有些弟子为官一方，你若是愿意，我们愿意资助你去州里读书，帮你讨一份功名……”

从温夫人这一番话的语气里，徐长卿能感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帮助自己。

不过徐长卿对于为了结交其他人去读书的这件事情并不是如何热切。

于是婉言拒绝了。

双反又聊了一阵，温夫人不免问道，徐长卿既然可以让云溪留在阳间，为何没留下娘子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留到阳间的，我浑家离世前，我虽然已经是阳差，但是她的身份不俗，即便是我也留不下他。”

“那她那么厉害，为何……”温夫人话到嘴边儿，却停住了，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

徐长卿自然没有刻意的去解释，只是讪讪的笑了笑。

他总不能跟温夫人一个外人说，糖糖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当初他爹见到了浑家的真身，吓得到处乱窜，差点直接淹死。

而烦人也无法和九尾狐结合，实际上糖糖乃是人家用精血创造的人类。

自己当时也有糊涂心里，但是一靠近就知道，想要跟狐妖结合，尤其是九尾狐级别的妖狐结合，那起码得有逆天的实力才行。

像是许仙这种传说，也只能是传说。

真的硬来，不爆体而亡都是好事。

徐长卿没有说，温夫人更不会再问下去了。

毕竟是神仙中人的事情，她一个凡夫俗子问多了也不好。

“长卿，你别着急拒绝，读书真的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且你伯父没有儿子，家业也没人继承，大把的科举资源在你身上。”

“我听说，到如今虽然道门不显，但是有些有真本事的道士，也是可以进钦天监为官的，这方面的人少，竞争压力也小。”

“你若是做官了，糖糖就是官小姐了。”

“算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再说，我若是去读书，糖糖谁来照顾？”

“自然是我们帮你照顾，你帮我们照顾云溪，我们帮你照顾糖糖，这是应该的事情。你这么年轻，千万别耽误了。”

徐长卿心中甚是感动，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这个世界上，糖糖只剩下自己了。

而自己也只有糖糖。

当他们父女走出山村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把糖糖给任何人去带。

即便温如海夫妇非常不错。

“谢谢您，伯母，但还是不用了，读书未必非要去学堂，我可以一边儿读书，一边儿做生意，这样未必不能结交到朋友，也能更好的照顾糖糖。”

见徐长卿这么说，温夫人也没有再劝，而是说道，“凭借你的本事，就算是不去读书结交权贵，也会有一番作为的。”

因为只要是人，就难免生老病死，徐长卿表面上是帮助亡魂，但何尝不是帮助活着的人呢。

而且他的本事确实不俗，久而久之，愿意为他做事的人肯定大有人在。

“我也这么觉得，哈哈。”徐长卿玩笑地道。

温如海只是看了看徐长卿的户帖，便还给了徐长卿。

“这户帖就不用了，你自己拿着即可，衙门那里，我们有法子解决。没有户帖，你出门也不方便。”

徐长卿接过户帖，笑着说道，“谢过伯父了。”

“你这孩子，谢什么谢。”温如海笑道。

“既然这样，你什么时候搬过去？要不明天来？明天我也在家，到时候带你看看，还缺什么正好给你添上。”温夫人说道。

“明天恐怕不行，我要出一趟远门。”徐长卿说道。

“咦，这刚回来就要出远门，是有什么事情吗？”温夫人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但看到徐长卿笑了笑，她有些恍然，也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