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和林对视,摩西才发现他是多么的狼狈。
但这个时候,他完全没工夫在意。
摩西看到了林身上的裂纹愈合,但他依然也不敢靠近,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好像摩西自己是什么脏东西,而林得了免疫疾病,只能呆在无菌病房里一样。
他不敢靠近,却又非常想知道一件事。
九百多岁的圣灵人鱼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才用沙哑到有些难听的声音问出:
“你……你做到了?”
林向他轻轻微笑。
这个微笑中充满苦涩。
摩西看起来几乎要心脏骤停,很多次,真正的摩西看到玛莉帝斯露出相似的苦涩微笑。
“……还是,”他声音小了很多,像是根本不想说出这句话,“不行?”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应该没有污染到白璃,或者只有非常轻微的污染,”林道,“但是,我,我的话……”
林的话,直到此刻,林也没有脱离了那个充满嘶吼与呓语的污染世界,就像种子没有离开土壤。
嘶吼和呓语依然回响在他体内,也回响在四面八方,它们重重叠叠,在他体内的想从他身体里挤出来,在外面的想钻进他的身体。林只能被动听着,随之振动着,他没找到办法摆脱。
但至少,没有污染白璃,这是最值得庆幸的。
“算了,不说这个,讲点关键的,”林掩去表情中的苦涩,安抚着摩西,“我大概找到吹螺者最开始时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什么?”摩西还在很慌张的不明所以,“你现在到底怎样?”
“我觉得,”林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现在也需要理清思路,“吹螺者这样不想成为邪神的邪神,最开始犯的错误,可能是,制造了太多属于自己的职业者。”
摩西尚未冷静下来,但他好歹也经历过许多事了——虽然是记忆里经历过——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林的话语,问:“制造职业者有什么问题?职业者就是神显现的圣迹,一个职业者可以为神带来更多信徒,也可以为神保护信徒。”
“是这样吗?”林还没到这种显现圣迹好获取信徒的时候,便只随口一问,就继续说着他思考后的结果,“但是,对一个神来说……我不知道其他神怎么样,但是白璃刚才从我这里获得魔力时,我几乎无法控制不让魔力流向白璃。”
摩西终于将更多注意力转到思考林的话上来。
他很诧异地问:“无法控制?”
林也问他:“吹螺者有和你说过吗?”
摩西思索回忆了一下,摇头道:“真正的那个我,成为使徒时,海之音已经是发展了数百年的一个邪神教派了。你也知道新历前非常动荡,不是在神战,就是在以神之名而战,海之音流传的圣典经过数次遗失和改版,和最初的传说相比已经面目全非。玛莉帝斯又不喜欢说以前的事,所以哪怕是我,也不知道祂最开始行走在世界上,是怎么获得信徒和第一个职业者的。
“但有件事我知道,”他竖起一根手指,“玛莉帝斯虽然不
喜欢说以前的事()?(),
却不是没说过()?(),
我能通过祂的一些话分析出来()?(),
祂还没有信徒和职业者时8()_[(.)]8?8$?$?8()?(),
就能运用强大的魔力了。”
林:“呃。”
这和林以为的不一样。
他还以为,所有神都是在获得职业者这个阶段才能感知魔力,原来不是吗?
林记下这个和他矛盾的点,继续讲述他刚才的经历。
“神做出期许,被期许的信徒回应了期许,这一来一回的交流中,神和信徒的联系加深,神的魔力开始改造信徒,这就是职业者。改造后职业者获得天赋和法术,这着抬手握住,无形的心灵魔力汇聚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把由恐惧塑造的隐形念刃,“如果说神掌握的领域是树的主枝,职业者就是主枝上的分叉,分叉越多,代表这根主枝越强。”
“如果是这样,我完全理解了,”林道,“唯一的问题在于,在这个世界里,魔力天然具有污染。”
林松开手,让恐惧念刃消散。
他慢慢道:“联系加深,魔力通过我去改造白璃,而魔力和污染是一体两面,不分彼此。”
摩西疑惑,“那白璃必然会被污染,但我刚才看她的样子,她还能回应小玉和那个海思科犬人审判官,并没有变得冷漠。”
正因为看到白璃能对家人和朋友表现出善意,摩西才没有忍住哭了。
“刚才也说了,大概有一点很轻微的污染吧,只要进一趟净化室就可以消除,”林道,“对了,你说吹螺者一开始就能使用魔力,并且不知道魔力有污染。祂将信徒转为职业者时,甚至会觉得自己在做好事吧,祂给了信徒自保的力量。等祂知道污染,无论怎么做都已经晚了。而我,正因为一直以来我根本感受不到魔力,所以刚才魔力突然通过我连上白
璃时,我才能那么快的做出反应,那个时候,我强行减弱了魔力在我和她之间的传递。”
但即便是林,从当时情况看,也不能将这个减弱维系太久。
从现实看,白璃杀死乐彩,林赞许她,到白璃去抽出匕首,其实只过了十来秒?
而林都没有十来秒,他只撑了一两秒,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局面——
松手,白璃被污染;不松手,自己人格崩解,不知还能不能拼回来。
或许他能选择先松手,然后稳住自我,再拉紧光带。但那个时候,白璃就已经被污染了。
哪怕重新拉紧光带,白璃已经成了新的污染源,新的共振点。
现在回忆整个过程,林最幸运的两点,一是他早就知道魔力有污染,二是他只有白璃这一个信徒,只有这一个信徒要成为职业者。
“一个神,如果在初期,得到太多簇拥,这些簇拥又都很敬爱祂,努力完成祂的想法和期许,祂恐怕就会不受控地,将这些簇拥变成有污染的职业者。
“这样一来,哪怕后来祂发现了问题,努力想要控制污染,信徒身上的污染会顺着原本的联系,反过来振动祂。”
污染在邪神和职业者之间来回传递,
无论哪一方都不能停下,
除非一方死亡……
思索的林突然看了摩西一眼。
圣灵摩西诞生前,
随着吹螺者的陨落,
祂的职业者,要不是自杀,要不就被审判庭和其他邪神教派追杀死去了。
摩西不是魔物而是圣灵,是否有这方面的因素呢?
被林观察的摩西很莫名。
他不太理解“振动”的意思,因为他不能直观感受污染在林眼中的模样,便略过林最后那段话,追问前一段。
“你减弱了魔力的传递,但白璃还是成了职业者。她最后使用的那个法术威力很强,在伤害型法术里,可以排上前列。”
可如果林不给她充足的魔力,让她的魔力种子完整发育,白璃的法术和天赋,应该会比其他职业者弱才是。
“啊,”林解释,“是因为后面,审判长——”
咯嘣。
突然听到一声响的林停下,疑惑张望,想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
光是听到那个称呼,就差点咬碎牙的摩西,已经平复了情绪,问:“嗯,战争疯子的使徒,他怎么了?”
“呃,”林讪笑移开目光,“怎么说呢,当时那是……情感?”
坚定的,稳固的,明明只是无法触摸的光束,而非更有力的光带,却一下维持住了林正在溃散的人格,让他恢复了过来。
到底怎么做到的,林也不太理解。
直到此刻,那从彼方投来的光束,依然在源源不断提供给林支撑。
这样一了确定的信念,同样稳固下来后,林才能放开不再振动的魔力流去,赐予她天赋和法术。
如今林还是得紧紧拉着他和白璃之间的光带。
但哪怕拉得再紧,紧到肉眼看不出光带的震颤,微小的振动,依然存在。
不过,白璃信念稳固下来后,这已经微弱到难以分辨的振动,她自己可以抵抗。
“就是这样了,”林叹息,“目前是,审判长,我,还有白璃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审判长是这个平衡里完全不受影响的那个,他支撑住我。稳定下来的白璃,只要不遭遇非常大的振动,也能稍稍支撑我。只有我,我是大炸弹。”
林处于平衡的中心,同时也是最脆弱的一环。
他不能放松,他并不是完全固定了,他还在嘶吼和呓语中振动着,一放松白璃就会被污染。
他最好也不要立刻制造新的职业者,再加一个,平衡恐怕会随即崩掉。
一崩掉,他的人格就危险了,信徒们毫无疑问还是会被污染。
“为了不引爆我,信徒和职业者之间,最好有一个兑换比例,”林计算着,“有一个审判长的讨厌,加一个稳定下来的白璃,才有一个心灵之刃,那可能还要两三个,或者四五个,甚至更多比较稳固的信徒,让我处于一个比较良好的平静状态,才可以制造下一个职业者。”
毕竟,尖晶市人口七十万,一大半信仰着某位柱神,剩下的人基本都信仰着六柱
神这个整体,职业者数量却只有一万多。
要是柱神们也像他一样要保持平衡,这岂不是前辈们维持了几百年的兑换比例?
那他要上哪里找几十个信徒啊?!
而且这么算的话,帮助了他的审判长,岂不是一个人能当几十个使?
是这样吗?柱神前辈们的使徒都是这样的吗?
使徒是怎么做成的?教教我吧,柱神前辈们!
啊,说起来,仪式师不是职业者,不会增加平衡的负担,却能填补职业者不足的空缺……原来如此,仪式师的意义在这里。
但是,回应仪式不会造成污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