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打碎了月影,祂破裂成了一片片的波光。
这浪从五区而起,一路扫过四区,三区,二区,碎裂的祂也随之移动,看到了沿途那些审判官们或害怕或坚毅的脸。
如果可以,祂多想引诱他们跟随祂一起前进啊,但今天不行,祂降临进这个大封锁仪式中的力量不多,祂还有一个拦路虎要对付。
看,拦路虎出现了。
虽然只是一只鸽子。
***
“你杀掉了那个同时受银月少女和我主影响的丑玩意儿?”摩西看着灰翠慢慢收起狙击槍,评价道,“不愧是审判庭,真是一贯的强硬作风。但就算现在杀死那丑玩意儿,也已经来不及了。”
“嗯,”灰翠回过头,低垂的眼眸明显在思考,“梳叶·阿扎瑞确认死亡,但银月少女的大部分力量跑掉了。”
“果然,”摩西冷哼,“你还想让祂和一个肉身坐标同生共死不成?何况那树根一样的东西那么丑……祂抛弃了它吧,它已经帮祂找到‘海螺’在这里了,又不能突破你的防线,那还有什么用,死了更方便,祂肯定有别的办法。”
“啧啧,”他对着灰翠咂舌,“年轻人,做了无用功啊。”
灰翠想了想,道:“嗯,谢谢你。”
摩西皱眉,“哈?”
“谢谢你帮我看守‘海螺’,”灰翠道,“不然我是不能分心去看梳叶·阿扎瑞那边的。战场上情况不太好,很多人都受梳叶的影响睡着了,如果让银月少女借他们的梦找到‘海螺’,祂从他们的梦经过,他们醒来后也会变成疯子吧。”
说完,他对摩西露出一个浅浅笑容。
“能救下他们,全是因为你,真的非常谢谢。”
摩西:“……”
摩西:“妈的!战争疯子从哪里找出的你这个怪人!”
被矛盾双生的使徒开了一槍真伤,还能说好帅的邪神已经很怪了!结果你这个矛盾双生的使徒也一样怪!
摩西真是气得恨不得自己九百多年前就死了,但可惜的是,现实是他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
他握住钢叉一跺地面——钢叉是灰翠请他帮忙看一下“海螺”时拿出这个?可不要小瞧那荡.妇!当年我主和我以为逃过了祂的偷袭,没想到最后——祂来了!”
水浪带着打碎的月光来了。
浪峰在封印室冒头的那一刻,灰翠脸上的笑容已然收敛,他拿起那把之前没怎么用过的白色自动手槍,根本不见瞄准的动作,就砰地开槍。
透明散发寒意的子弹,没入拍下的巨浪。
巨浪本,是重叠在现实上的一个梦。在幻影之树倒下后,森林随之消失,原本能切实让人感到寒意的水浪,也变成了没有实体的东西。
但灰翠这一槍依然在他的能力下命中了,来自梦中的浪墙冻结在半空。
浮动其中的粼粼月光也凝固,灰翠以常人无法跟上的动作反手握住“巨灵喷嚏”,向前开槍。
“轰!”
从霰弹槍槍口喷出几百枚小钢珠打在冰面上,每一颗都刚好击中一片凝固的月光。
冰面轰然而碎!被击中的光消失了,好像那是游在水中的泡泡一样。
摩西皱着眉,握住钢叉,用身体挡在冻结浪墙和“海螺”之间。灰翠则大步向前,白色自动手槍和“巨灵喷嚏”前后轰出第二槍。
第二重巨浪就在这同时到来,但就在要冻结的前一刻,这一道浪仿佛失去了引动的力量,连前扑的惯性都不能维持,自高点向四周溃散。
它变化的很快,可灰翠反应的同样快,笔直射出的透明子弹改变了轨迹,下坠射中。
第三重浪在这个时候扑上,带着更多破碎月光。
破碎的月光随之在水面和冰面之间跳跃,祂们很多都被霰弹槍打死,但随着折射,月光飞快增殖着,试图映到刷了白腻的墙面上去。
灰翠没有回头,他身后跟随的某把备用霰弹槍突然转动,如同被无形的手握住,朝墙开了一槍。
墙倒下了,还没跳上去的破碎月光只能遗憾死去。
而意识到什么的摩西已经直接将“海螺”塞进怀里,他撩起自己那破破烂烂的白袍裹住它,免得月光跳上来。
灰翠在子弹时间中瞥了他一眼。
面对银月少女时,这个古比人鱼是可以信任的,他判断。
新的浪峰已经涌上,继续在这个小空间和银月少女投下来的一份力量战斗不太适合,灰翠打算退到建筑外去。
这么做,首先要保证“海螺”位于一个不见光的地方。
灰翠试图让摩西明白他的意思。
但在作出沟通前,他看到蓝发美人鱼面上浮现惊愕的神色。
一个故作娇弱的女声在他们耳边轻笑。
某梦境重叠现实后,就一直在回响的浪潮声,这在笑声响起时,停歇了一瞬。
大海为何会涌现不停歇的浪潮?
是季风在吹,是地壳在运动
,是某个苍白的天体,环绕星球转动,引动海水上涌又退潮。
所以,如果祂想,祂能做到,在某个瞬间,平息浪潮。
这个瞬间,随浪潮声出现的梦神使徒,整个人消失了。
他保护在怀中的“海螺”毫无遮掩地往下掉落,外界所有的光,都映在缠绕透明胶带的蜜色琥珀上。
月色光斑跳动于“海螺”可见网状纹路的外壳。
灰翠槍口已经指向祂,但即便是他,这一刻也不知道,该不该一槍将光斑和“海螺”一起打死。
就是这个瞬间,只需要这个瞬间。
所有跃动的破碎月光都消失了,祂已经成功进入。
浪潮声重新出现,蓝发美人鱼也再次出现,只是出现后脸色非常难看。
他消失的时间是那么短暂,回来后,他甚至能接住尚未砸到地面的“海螺”。
但那有什么用?!
“……你们审判庭的封印师,”还是接住了“海螺”的摩西咽下无数脏话,磨牙道,“为什么不用不透光的胶带呢?”
因为吹螺者虽然死了,祂残留的力量还具有活性,必须留下可供观察的窗口啊,灰翠回忆这九百多年订下的,数目众多“海螺”的管理条例,眉头拧起。
片刻,紧绷着脸的他凝重开口:“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还有什么办法!”摩西瞪他。
“我们也进那个梦里,我去杀掉银月少女的这部分力量。”灰翠认真说。
“……”好符合矛盾双生风格的做法,摩西梗住了。
“你可以带我进去的吧?”灰翠一边往槍中填装子弹,一边问。
从他动作看出杀气腾腾的摩西:“……”
发现摩西没有回答的灰翠歪了歪头看他,以为摩西是被吓到,哪怕面如冰霜,依然努力放缓了神色,第二次问:“你可以带我进去的吧?”
摩西感觉他要是回答不能,灰翠填好子弹的槍口就要怼在他天灵盖上。
但他真的不能啊!
束缚在那片梦中大海里的梦神使徒,冷汗都快落下来了,但作为比眼前这个年轻人早生九百多年的老前辈,摩西姑且还能保持镇定,只道:“你等等。”
他转过头,将“海螺”举起到和视线平行的位置,想了想,又撕掉了上面皱巴巴的胶带。
然后他以一副尽在掌握中的姿态,命令道:“你先转过去。”
如果是其他审判官,这时候大概会觉得摩西这个邪神使徒不值得信任,他或许打算偷走“海螺”,但灰翠看了看摩西,就真的转过身去了。
作为老前辈,我真该好好毒打他一顿,让年轻人知道人间险恶啊。
摩西一边这么想,一边对琥珀光滑圆润的曲面,对曲面上倒映的那个扭曲的自己,做了个口型。
【林。】
他呼唤道。
用神名其实更保险,但之前两次交流,他其实不想和那个种子再接触,就没有问。
希望别人口中这个古怪的音,确实是祂的真名吧,摩西想。
下一刻,他看到琥珀上自己的倒影,变成了一个面貌模糊的年轻男性人类。
这个年轻的男性人类,有一双银色的眼睛。
***
巨浪从大封锁仪式房拍过去。
那只是幻影,房间里所有物品依然滴水未沾。
但林变成了落汤鸡。
“林!”赤夏吓了一跳。
或者说吓了两跳,先为巨浪的出现吓了第一跳,发现巨浪什么也没伤害,什么也没打湿后松了一口气,转头发现林头发和衣服湿透,浑身都在往下滴水时,吓了第二跳。
“你这怎么回事啊!”赤夏急忙去拿毛毯——第二次回办公室去关门时,智商回到大脑的他想起要拿一些应急物品,比如食物、水、取暖的电热水袋和毛毯等等。
“没事,可能是诅咒。”
林用赫果和审判长也认可的理由敷衍道,拿毛毯裹住头发,接着打了个喷嚏。
“……”糟糕,不会要感冒吧?
这时候脚步声传来,林打起精神去看,发现来的是支援协助防守的三支战斗小队。
终于到了!就说怎么会只让一群仪式师赤夏,感觉自己状态不好的林也松了口气。
这十几个人里有个元素法师,她很热心地帮忙,将林衣服和头发中的水抽走。这些战斗审判官在大封锁仪式房内外布防,又劝说两个仪式师稍作休息,特别是林,他一直在打喷嚏。
几分钟后,林抱着热水袋,裹着干燥毛毯,坐在墙角。
赤夏想要照顾他,却根本不会照顾人,被林赶走,去看顾动弹不得的赫果。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白璃?
这个点还是上午,她应该在剧院排练,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吗?
林真的很累,但还是要去回应她一下,免得唯一信徒莽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