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指着地图,继续道:“武成侯伐楚时,也曾利用此地。由都尉屠睢亲率三万楼船之士,自巴蜀浮江运粮,源源不绝供给前线。”
“巴蜀,已提供诸多粮秣。”
磐轻轻摇头。
这种事朝公怎会不知?
“我知道,但那是郡县所供。”黑夫笑了笑,指着巴蜀两郡道:“秦灭蜀后,本以分封而行,然蜀地三次叛乱。故昭王废蜀侯置蜀守,以郡县彻底取代分封。修造城邑,营广府舍。置盐铁市官并长丞,修整里闾,市张列肆,与咸阳同制。蜀地临邛有冶铁大户卓氏,本为赵人,用铁冶富。秦破邯郸,迁卓氏至临邛。短短五年,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
“素有耳闻。”
“还有巴氏,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寡妇清死后,陛下在咸阳城外筑怀清台用以缅怀。骊山皇陵九成丹砂,皆出自巴地。其僮仆家将以千计,田宅无法估量。”
“所以,是要找他们买粮?”
“买啥?抢!”
“……”
“一分不用花,他们还得给我钱。”黑夫淡定拂袖,“巴蜀很适合种柘,还有把茶叶。他们运粮,就把法子教给他们。还有战利品,钱庄低价收了不少珍珠玛瑙兽皮。他们要钱,就用这些抵。他们不差钱,把价开高点也不成问题。”
“这算起来,还是亏吧?”
“放心,我永远不亏。”
“……”
“制糖制茶,我已上交给国家。”黑夫面露无奈,“所以巴蜀早晚都会轮到,我纯粹就是诓他们的。可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他们要不先下手,秦国就能再扶持起个制糖制茶大户!猪养肥了,也就该下刀了。”
黑夫伏案提笔。
在绢帛上挥毫泼墨。
仅仅只有三个字:云万家!
而后再提起官印,盖了上去。
“磐君回去后,将此交给喜君便可。不出意外,起码能有百万石粮秣自巴蜀而来。巴氏卓氏都是肥的流油,在当地有着不菲的影响力。他们说话,甚至比郡县长吏还好使。”
巴蜀作为天府之国,秦始皇掌权后迁过去不少人。嫪毐叛乱,夺爵迁蜀四千馀家,家房陵。包括吕不韦亲眷,同样迁至蜀地。秦灭赵后,迁卓氏等邯郸豪族入蜀冶铁。若有人犯下大罪,也会发配巴蜀。毕竟这时岭南还未划入秦国版图,要不然肯定是发配岭南。
“要不先问过内史?”
“我去问,他还要罚我咧。”黑夫笑着打趣,“我这回是利用信息差,诓骗卓氏巴氏。就算他们日后知晓,也只会恨我。若内史出面,便代表着官方态度。巴蜀本就多有叛乱,如此必生不满。而我是与他们做买卖,就算亏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他们若想抢占先机,没的选择。”
“也可。”
磐苦笑着点头。
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不过,黑夫考虑的还挺周到。
这些豪商巨贾,也该出点血了。三十万石,足以坚持段时间。黑夫还真是扁鹊在世,给喜开了副良药。虽然没怎么寒暄,却是尽自己所能帮喜分忧。
“话说,恢怎的没来?”
喜长子名获,于十一年十一月生。此子名恢,于十八年正月生。长子获已入傅籍,此次也跟着南征大军而去。获作为县令之子,完全可以得到任子身份免去从军,然后再去学室为弟子,只是喜放弃了这一机会。
而后就是恢,黑夫在书信中特地提到此事,让喜君将其送至泾阳。也不用喜君掏钱,所有开销他全都负责了。喜确实带来十余稚童,却并没有恢。
“喜君脾气,你是知道的。”
磐也没辙啊!
喜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执拗,这些年来可能也就黑夫说话好使。涉及到原则问题,他绝不会退让半步。莫要说黑夫,就是当皇帝面亦是如此。
敢犯主之颜面,言君之过失,不辞其诛,身死国安,不悔所行,如此是为直臣也!
喜,便是直臣!
“有劳磐君回去与喜君说说。”黑夫起身抱拳,“山河学宫还有空缺,恢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他与彦、妴也是好友,来学宫也能有伴。学宫有武成侯亲自坐镇教习,还有荀子高徒张苍为祭酒,囊括百家高徒。恢来泾阳,肯定能学到身真本事的。”
“也可。”
“他若不送来,我只能亲自走一趟了。”黑夫很干脆的耍起无赖,“届时耽误泾阳政务,我也顾不上了。总之不把恢拐来泾阳,我誓不罢休。喜君昔日天天让我抄《为吏之道》,我总得报复回去。”
“哈哈,好。”
磐爽朗的笑了起来。
关键时刻还得看黑夫啊!
“话说,云梦情况咋样?”
“好的很。”
磐也是一笑,“自从你走后,衷便接任为啬夫。他鲜少插手,都是按照你制定的计划慢慢发展。刚开始的确有些跟不上,喜君常至
云梦巡视,带着他处理乡务。现在干的挺好,田税一笔都没错。徭役也都安排的妥当,无人不信服的。”
“嗯。”
黑夫轻轻点头。
大兄虽然跛脚,但胜在做事勤勉认真。当初他在云梦的时候,衷并无多少表现的机会。自从他走后,衷就接任为啬夫。处理的多了,自然也能得心应手。主要都是父老乡亲,多少给他个面子。就算弄错了,也没人会真的苛责。
“那磐君可还去清楼?”
“咳咳咳……”
磐连连咳嗽,差点没呛着。
黑夫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
“去的少了……”磐也是叹息,“安陆近来政务几乎都是我处理的。喜君想着等南征结束,便欲告老归乡。不过你放心,生意好的很。她们编排的歌舞备受欢迎,每日还总有各种新花样。诸多豪商巨贾,皆是慕名而来。现在可是纳税大户,南郡七成官吏的俸禄皆是出自清楼。”
黑夫仔细听磐说着云梦的各种趣事,只是脸上的神情愈发黯然。
今年……三十年了。
史书云:三十年,无事。
现实又会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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