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卧室床头柜的电话铃声响起。
程千帆猛然惊醒。
然后便是隔壁房间小芝麻的哭声,还有奶妈哄孩子的声音。
“我去看看小芝麻。”白若兰起身下床。
“披上大衣,天冷。”程千帆喊道,看到白若兰披上毛茸茸的大衣离开,他看了一眼还在响铃的电话,拿起了听筒,“我是程千帆。”
“池老板,这么晚了……”
“你说。”
“竟有此事。”程千帆眉头一锁,“池老板且放心,程某说了要保你生意平安,出了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好,我随后便亲自去处理。”
放下电话,程千帆脱下睡衣,开始换衣服。
白若兰从奶妈的房间回来,便看到丈夫已经穿戴整齐,手指转着帽子,正在思考事情。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白若兰问道。
“有朋友那边遇到了麻烦,需要紧急去处理一下。”程千帆说道。
“什么时候回来?”白若兰又问。
“说不准。”程千帆说道,看到白若兰眼眸中担心的神色,他淡淡道,“黄老板出事了,我得去一趟。”
闻听此言,白若兰担忧的脸色立刻阴霾散去,“出事了?严重么?”
“不轻。”程千帆点点头,“好了,我出门了,你也早些休息。”
“路上注意安全。”白若兰进了被窝,看着要出门的丈夫,突然说道,“我想吃刘阿大的馄饨了。”
“那好办,明天我回来的时候帮你带。”程千帆冲着妻子笑了笑,关上门离开。
他直接来到自己的书房,按下了书房办公桌的响铃。
“备车,我要外出。”
随后,程千帆打开了抽屉,取了自己的勃朗宁配枪,仔仔细细的将包括撞针、弹匣都检查了一遍,将短枪插进斜跨枪套里,然后外面套上了风衣。
“帆哥。”李浩带着侯平亮迎上来。
浩子也搬家了,现在就住在附近,不过,平素时间,李浩有时候会住在程府,俨然是程府大管家的身份。
“猴子带人跟我出去。”程千帆沉声说道,“浩子留守。”
“是!”
“明白!”
程府的大门吱呀吱呀被推动,汽车车灯直射而出,照亮了门前的道路。
两辆汽车依次开出来,两辆车的车牌一模一样,后排座位的车帘也都放下,令外界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车子一路穿越霞飞区,很快来到洋泾浜附近。
“帆哥,到关卡了。”开车的大头小声说道。
日军在桥头设卡拦截,盘查过往车辆、行人,尤其是到了夜间,日占区在部分路段实行更加严格的宵禁管理,若无日军宪兵司令部颁发的通行证,日军是不会放行的。
“过。”‘小程总’抬了抬眼,说道。
“是!”大头便闪了闪灯。
头前的警戒车辆停下来,立刻有一名弟兄下了车,将一面旗帜插在了车头旗杆上。
此人没有回到车内,而是拉着车沿,站在车侧边,随时准备和关卡的日军士兵进行沟通交涉。
却是没想到靠近关卡的时候,日军士兵用探照灯照了照车牌,看到悬挂的久久商贸的旗帜,就直接搬开了铁丝网拦杆,挥手放行。
过了关卡,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辆闪了闪灯,然后头前带路。
“跟上。”程千帆说道。
大头闪
了闪灯,头前警戒的车辆放缓车速靠边,等小程总乘坐的车辆超过后,该车立刻紧紧跟上,由头前警戒变成了押后戒备。
程千帆看着前面带路的车辆,表情有些阴冷。
前车是早就等候他的小池。
刚才的电话也便是小池打来的,小池告诉他一个糟糕的消息,荒木播磨重伤,课长通知他即刻来特高课商讨要事。
‘好友’骤然出事,程千帆自然心情不佳。
他的脑筋则是快速转动,在思考琢磨这件事。
荒木播磨怎么会突然受伤的?
在何地受伤?
伤势如何?
此外,三本次郎突然紧急召见他,意欲何为?
三本次郎不会因为他和荒木是好友,荒木重伤,然后便紧急召他,公是公,私是私,三本次郎在不涉及‘杯中物’的前提下,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
在距离特高课驻地还有约莫三华里的地方,小池的车子停在了路边。
程千帆的车子也停下。
有手下立刻下车,绕到另外一侧车门,等其他人也围过来警戒后,这才拉开了车门。
小程总下了车,戴上礼帽,在众手下的拱卫下走向小池的车子,小池已经下车在等候。
程千帆和小池握手。
然后上了小池的车子。
“猴子开车跟着。”然
后他吩咐说,“大头带人在这里等候。”
“是!”
……
上海日本陆军医院。
程千帆在小池的陪同下,步履匆匆的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此时的程千帆已经脱下风衣,在外面套了医生服,戴上了口罩。
沿途不断有身穿日军军装的军医、亦或是日军军官走过,因有穿了日军军装的小池陪伴,故而并没有人上来盘问。
程千帆也是心中一动。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医院的警戒、盘查情况。
这是他第一次来日本陆军医院,此地的盘查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严密。
走廊里的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不时地有伤兵发出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地方发生战事了?”程千帆随口问小池。
“可能是荒木君的手下。”小池说道。
“竟然损失如此大?”程千帆大惊。
手术室外面,一身官佐军装的三本次郎沉默的抽着烟,烟头忽闪忽闪的,抽烟者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即将爆发的大笨熊。
“课长。”程千帆焦躁不已,甚至顾不得上来拍课长阁下的马屁,急切问道,“荒木君怎么样了?”
“医生正在动手术。”三本次郎说道,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表情阴冷可怕,看了一眼宫崎健太郎,“跟我来。”
“哈依!”
……
三本次郎临时借用了医院的一个房间作为办公室,小池也被请出去,房间里只有三本次郎和程千帆。
“课长,荒木君怎么会受伤的?”程千帆一脸不解和焦急,忍不住问道。
“菊池是一个鲁莽的家伙。”三本次郎沉声说道,“荒木是了解菊池的,主动请缨去协助。”
“不愧是对帝国忠心耿耿的荒木君。”程千帆闻言,立刻说道。
他的心中已经对此事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了,三本次郎终究是无法忍受西村班独享此次功劳,对于特高课来说,看西村班吃独食,简直比特高课自己吃了大亏还要难受的。
荒木播磨必是三本次郎派去‘支援’西村班的菊池真隆的,而荒木极大概率在何兴建所部的防区遇敌出事的,如此的话,特高课此番真的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样的话,三本次郎派荒木播磨去何部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
故而,程千帆此时决不能去正面夸赞三本次郎此次行动安排,甚至不能去吹捧三本次郎为了帝国利益,(派人无私支援西村班)考虑全面。
最合适的选择便是,将这一切都着落在重伤的荒木播磨身上,这件事完全是荒木播磨出于对帝国的忠心耿耿,主动请缨去帮助友邻单位的。
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品质。
更何况荒木播磨还在行动中重伤!
如此,三本次郎完全撇清了关系,而荒木播磨非但不会受到责罚,甚至还会被褒奖和肯定。
至于说军部高层,自然不可能糊涂到看不清楚其中的猫腻,但是,这种两个特务机关互相倾轧、抢功劳的行为乃是常态,高层也早就见惯不怪了,最重要的是要维持面上的和谐:
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且,事实上当三本次郎说出荒木播磨‘主动请缨’的时候,程千帆便知道这是三本课长定下的基调,知道自己该如何接话了。
果不其然,听到宫崎健太郎盛赞荒木播磨对于帝国的忠心,三本次郎微微颔首,对于荒木播磨也是不吝赞美之词。
课长阁下同宫崎健太郎一起,对于还在手术室动手术的荒木播磨狠狠的夸赞了一番。
然后,三本次郎终于说出了荒木播磨因何负伤。
……
“什么?”程千帆惊呆了,他满眼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三本次郎。
然后这满眼的不相信变成了愤怒的火苗,“菊池真隆!西村班的人竟然敢对荒木君开枪!他们就是这么对待无私支援他们的荒木君的!”
看着近乎出离愤怒的宫崎健太郎,三本次郎的心中是颇为欣慰的,宫崎这个家伙和荒木是好友,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宫崎健太郎很好。
即使是最阴暗的人,也会喜欢自己的手下有情有义的。
“宫崎君,冷静。”三本次郎沉声说道,“虽然现在种种迹象显示荒木是被菊池真隆的人伏击,但是,菊池真隆对此矢口否认。”
“他们当然不敢承认了。”程千帆气呼呼说道,“荒木君是好意去支援的,菊池真隆却不那么看,他十之八九会认为荒木君是去抢功劳的。”
“我早就听荒木君说过,西村班的这帮家伙狂妄自大,果然……”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怒骂道,“宫崎,你不要被怒火燃烧了理智,这件事终究会被查个水落石出的。”
荒木播磨带队支援菊池真隆,双方见面后,发生了不愉快的争吵。
随后,就在荒木播磨准备带队‘强行’进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