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程千帆骂,老黄也不生气,嘿嘿笑,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烧鸡,舔了舔嘴唇。
“老黄,你这是知道我们晚上有好吃食,闻着味儿就来了。”侯平亮笑着说道。
巡捕晚上值夜班,经常会聚在一起吃喝,老黄这家伙是踩着点来蹭吃食来的啊。
老黄被看破心思,咧嘴笑。
“老黄,我可是知道你那里有几瓶好酒,快些拿来。”程千帆催促说,“这大冷天的,冻死个人。”
“这就去,这就去。”老黄扭头走了两步,没忘记叮嘱一番,“说好了啊,鸡腿是我的。”
“少不了你的。”程千帆说道,看着老黄撑着雨伞没入暴雨中,他跺了跺脚,“我得去看看,这老黄指定不舍得拿出好酒。”
巡捕们哈哈大笑,纷纷嚷嚷巡长说的极是。
……
程千帆披上雨衣,冲入暴雨中,来到医疗室。
“我正在想办法联系你,正巧你出来了。”程千帆哈了哈手,说道。
“我从门缝看到你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想着大头吕此前抓了人回来,就琢磨着指定有事。”老黄说道。
程千帆心中高兴,和老黄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搭档就是舒坦。
“确实是出事了,大头吕抓来的是我们的同志。”程千帆压低声音说道,“这名同志我见过,名字叫阿海,他身上携带抗日传单。”
“需要我怎么做?”老黄问。
“老黄,快点,别磨磨蹭蹭,我知道你藏着好酒呢。”程千帆扯着嗓门说道,然后立刻压低声音,“你要想办法去联系彭书记,请他安排人来保释阿海。”
说着,程千帆从身上摸出五根小黄鱼,递给老黄。
“阿海经受住了拷打,一直坚称传单是他捡的,请组织上安排一位身份合适的同志,或者是认同我党,主张抗日的朋友也可以,请其连夜去见金克木。”程千帆说道,“金克木会同意放人的。”
老黄点点头,明白程千帆为何说要找金克木疏通,此人是中央巡捕房内部主张对日态度强硬的代表人物。
金克木的大外甥在第一次淞沪抗战中殉国,此人同日本人有深仇大恨。
……
“要快,必须赶在中午之前放人。”程千帆叮嘱说。
“明白。”老黄点点头,他知道程千帆要在今天中午和上海特高课方面接触。
一旦此案被日本方面接手,阿海便绝难幸免了。
“有办法避开岗哨出去吗?”程千帆问。
“放心吧。”老黄说道,这些年他在医疗室扮酒鬼,经常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行动,有的是办法绕开岗哨。
“就这瓶酒了,我都看到了,老黄你别藏着了。”程千帆笑着说道。
“这也就是巡长你,换做是别人,我可舍不得。”老黄嚷嚷说。
“另外,你暗中盯着大头吕,我怀疑这家伙要投日。”程千帆说道。
“好,交给我了。”
……
虹口区。
“汪先生,你很好,大日本帝国是不会亏待朋友的。”三本次郎面带微笑,拍了拍汪康年的肩膀。
挨了一顿鞭子的汪康年被三本次郎拍到了肩膀的伤处,下意识的咧咧嘴。
第一次被敌人抓捕,第一次受刑,他以为自己可以扛过去,但是,荒木播磨的几鞭子抽下来,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受刑,真的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此前那些被他亲手抓捕、严刑拷打之下依然‘死不悔改’的红党是如何做到的。
看着三本次郎,他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一些类似于‘愿意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之类的话,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当汉奸,脸面放不开,终究是没有开口。
三本次郎看在眼中,并没有在意,汪康年已经迈出了那一步,没有回头路了。
他扫了一眼另外三名党务调查处的特工。
汪康年投降后,出面招降此三人,三人没有过多犹豫,便表态愿意跟随组长一起为大日本皇军效力。
……
三本次郎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笔,露出得意的笑容,“汪先生,请吧。”
曹宇是党务调查处派往红党的间谍,此人对于党务调查处上海区的情况实则了解不多,除了知道自己的直接上线汪康年之外,便只知道发展他加入党务调查处的上海区副区长覃德泰。
而汪康年则不然,此人是党务调查处行动股组长,是党务调查处的老资格特工,此人对于整个党务调查处上海区的情况都非常了解。
说是汪康年的脑子里掌握着党务调查处上海区的大半名单和机密都不为过。
汪康年坐在书桌前,拿起钢笔。
只是稍一犹豫,便看到刚才还笑脸相对的三本次郎脸色一寒,荒木播磨更是用凶狠的眼神看着他,他心中叹口气,开始书写:
吴山岳,党务调查处上海区行动股股长,陶尔斐
斯路三号。
赵延年,党务调查处上海区情报股股长……
看到汪康年停住笔,三本次郎冷声问,“汪先生为何停笔?”
荒木播磨的手掌,直接用力抓在了汪康年肩膀的伤处,疼得他直哆嗦。
“三本阁下,赵延年的住处我并不是太清楚。”汪康年赶紧说道,“我只知道,他可能住在金神父路附近。”
抬头看到三本次郎脸色不善,他急忙解释,“股长级别人员,都是党务调查处上海区的中上层领导,他们的住址是相对保密的。”
……
曹宇在一旁看着,他对于汪康年的投诚是既高兴又担心。
汪康年此人自视甚高,向来是满口效忠党国之言,此人竟然也投靠了日本人,这让曹宇心中莫名痛快。
担心的是,汪康年此前便是他的组长,此人投靠了日本人,势必会分薄他在日本人心中的重要性和地位。
“三本阁下,只要抓到了吴山岳,我们自然可以从吴山岳的口中挖出赵延年等人的住址。”曹宇说道。
“曹桑所言极是。”三本次郎赞许的看了曹宇一眼,曹宇得了这夸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三本次郎思忖片刻,下达命令。
由荒木播磨带领特高课特工押着汪康年,连夜去陶尔斐斯路三号,捉拿吴山岳这条大鱼。
至于汪康年的其他三名手下,交给曹宇以及另外一队特高课特工带领,先返回道格诊所,按照党务调查处约定的暗号,召集汪康年其他的手下去道格诊所汇合,将此些人一网打尽。
……
一个小时后,陶尔斐斯路三十三号。
房门被敲响。
“谁?”一名负责守卫工作的党务调查处特工在门后询问。
“是我,汪康年。”
“汪组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特工没有丝毫的怀疑,打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汪组长,这是何意?”特工怒视汪康年。
“要命的话就闭嘴。”汪康年沉着脸,压低声音问,“股长呢?”
“股长和太太在楼上。”特工不敢大声,压低声音,愤怒说道,“汪组长,你想要做什么?你这是犯上!”
汪康年没有理会,扭头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先生,你看?”
“你去,把吴山岳诓下来。”荒木播磨抬了抬枪口,指了指被抓捕的国府特工。
“日,日本人。”特工一听,吓坏了,双腿发软,再也不复刚才对汪康年的愤怒表情。
此时,听到动静的女佣打着哈欠出来,便看到这一幕,吓得就要喊叫。
一名日本特工直接冲上去,捂住了女佣的嘴巴,狞笑着,一把匕首直接插进了女佣的胸膛,可怜的女佣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
抓捕吴山岳很顺利。
被自己的手下保镖敲开门的吴山岳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没有反抗,只是要求荒木播磨一行人不要为难欺侮家眷,便乖乖跟随离开。
上了小汽车。
吴山岳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汪康年,面色复杂,“芮三,你误我啊。”
汪康年苦笑一声,“股长,康年身不由己。”
他的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听了吴山岳这句话,他便知道吴山岳定然也会如他一般投日的。
吴山岳被押解回虹口区特高课的据点。
三本次郎亲自招待这条大鱼。
“吴股长,久仰大名,鄙人上海特高课课长三本次郎,手下人动粗,让你受惊了,还望见谅。”
“你我是敌对双方,毋需多言,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吴山岳挺胸抬头,大义凛然。
“吴股长这又是何苦呢。”三本次郎摇摇头。
“既然落入你们日本人手中,吴某别无他求,只求速死!”吴山岳冷哼一声。
三本次郎摆摆手,荒木播磨将吴山岳押去刑讯室了。
……
三本次郎扭头看了汪康年一眼,露出笑容,“汪先生,恭喜你,你赢得了大日本帝国最真挚的友谊和信任。”
“汪某惭愧,此后还望阁下多多关照。”没有曹宇等前下属在身旁,汪康年明显开始适应新角色了。
就在此时,荒木播磨推门进来,“课长,吴山岳降了。”
汪康年下意识的看了看腕表,这才八分钟,自己这个顶头上峰竟比他还不如?
不知为何,汪康年心中莫名舒了口气,竟还有几分舒爽。
“这么快?”三本次郎也是颇为惊讶。
“抽了三鞭子。”荒木播磨一脸鄙薄,“吴山岳便降了,他还说……”
“说了什么?”三本次郎问。
“吴山岳说,这三鞭子,一鞭是为常凯申,一鞭是为党国,一鞭是为薛应甑,挨了此三鞭,斩断此前情分,他可以全心全意为大日本帝国效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