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李贵奇将礼帽朝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面色阴沉,怒气冲冲。
若非二哥李福坤强压下令,他才不会去配合巡捕房演戏呢。
这帮家伙,自己没本事捉拿姜骡子,倒是有脸让苦主配合他们演戏。
保境安民?
罪恶克星?
我呸!
院子里有汽车灯光,不一会,有脚步声走来。
富中金店的东家李福坤阔步进来,他随手摘下裘皮手套,一个老妈子赶忙接过。
“院子里就听到你在嚷嚷,闹什么呢?”李福坤瞪了三弟一眼。
“还不是那程千帆!”李贵奇气呼呼说道,“我按照二哥你的吩咐配合他们演戏,那家伙竟然还,还……”
“还什么?”李福坤看了三弟一眼,“不就是让你笑嘛,又不会少块肉,嚷嚷什么。”
“二哥!”李贵奇气的跳脚,“姜骡子抢劫了我们的金店,他程千帆没给我们一个交代,竟然还敢如此苛求苦主,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气呼呼说道,“我们李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又不是没有人,有敏仪大哥在南京,我们根本不用怕他程千帆,更不需要理会那家伙。”
“不理会?”李福坤深深的看了三弟一眼,“你信不信,这位‘小程总’不高兴了,别说金店能不能开下去,咱们商行的货根本就进不了法租界,即便是偷偷运进来了,你信不信半夜仓库就会烧个精光!”
“他敢!”李贵奇愣了下。
李福坤不说话,只是冷笑。
“还有王法吗?!”李贵奇气的喊,跺了跺脚,“还有法律吗?”
“敏仪大哥在南京,他的手伸不到上海这边,更管不了法租界。”李福坤接过女佣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说道,“在法租界,他程千帆就是说话声音高,就是有用,咱们就是要敬着他。”
“你不要不服气。”他看了李贵奇一眼,“我叫人打了一尊金猫,你亲自送到程府。”
“凭什么?”李贵奇气坏了。
“凭什么?”李福坤将茶盏放下,猛然起身,目光阴沉的看着李贵奇,“就凭他程千帆喜欢黄鱼,喜欢养猫,他喜欢!明白吗?!”
他拍了拍三弟的脸,“就凭你今天笑的勉强,二哥我就得多花这笔钱!”
……
“陈明初该杀!”戴春风面色阴沉,最后那个‘杀’字,几乎是咬着牙出来的。
就在两日前,军统苏州站被日本人破获,损失惨重。
包括苏州站常熟组组长薛宗义在内的十余人被抓,另有短枪、爆渣物等军械物资也被日方缴获。
而这批物资是戴春风强令军统上海区方面刚刚支援苏州站方面,准备在月中用来破坏京沪铁路用的。
现在行动还未开始,就被日本人连人带货一锅端了。
现在业已查明,苏州站常熟组之所以出事,盖因为常熟组组员薛明聪叛变,此人投靠了七十六号后,随之便供出了常熟组的情况,以作晋身之资。
而薛明聪之所以会叛变,正是因为此人受到‘老长官’陈明初的策反。
“局座。”齐伍也是面色严峻,说道,“陈明初附逆已经有些时日,没想到流毒影响依然还在。”
他想了想说道,“必须想办法除掉陈明初,这个人对沪苏等地的情况太了解了。”
陈明初曾经是上海区人事科科长,他掌握的人事资料不仅仅涵盖上海方面,还包括身受上海方面影响的苏州站、常州站等处。
“当然要除掉!”戴春风冷哼一声,“问题是怎么干掉!”
他早已经向上海区方面下达了对王鉄沐、陈明初以及何兴建等叛徒的制裁令,只不过这些人都对个人安全格外注意,且深居简出、行踪诡秘,更且受到日方重点保护,上海区方面对这些人也是毫无办法。
陈功书履新上海区之后,也曾来电向局本部诉苦,言说军统在上海的力量受创严重,想要重整旗鼓且须要时日。
“要不要请特情组方面……”齐伍想了想,说道。
“不可。”戴春风摇摇头。
程千帆和他的上海特情组非常重要,乃极具战略价值之特情机关。
最重要的是,戴春风深知上海区人多眼杂,更有程千帆多次在密电中明确表示不愿意与上海区发生过多牵扯。
而在经历了上海区多次出事,上海特情组却始终未曾遭受重大损失,凡事就怕对比,如此之下,戴春风的心中也便下意识的认可了‘特情组要远离上海区’的观点。
“局座误会了。”齐伍知道戴春风的担心,急忙解释说道,“属下的意思不是让肖勉与陈功书直接合作,而是通过局本部来操作。”
“详细说说。”戴春风来了兴趣,看了齐伍一眼,说道。
“特情组方面只负责情报搜集,其主要任务是捕获关于这些人的精确情报。”齐伍说道,“若有所获,特情组即刻汇报局本部,然后再经由局本部向上海区去电。”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从时间上考虑,或许
也可直接令候鸟与夜莺联络。”
戴春风没有直接回答,他来回踱步,思考了两分钟后,这才做出决定。
“是通过局本部,还是通过夜莺,且须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戴春风沉声说道,“不过,你说的这个方略,倒是可取的。”
他对齐伍说道,“拟电上海特情组——”
齐伍摊开手中的文件夹,准备记录。
就在此时,戴春风却说放下抬起的手臂,又陷入思考之中。
他看向齐伍,“老头子那边对那小子的封赏是不是批下来了?”
“是的,昨日刚行文下达。”齐伍说道,他有点明白了戴春风的意思了,“局座的意思是……”
“去电杭州,让盛叔玉去一趟上海……”戴春风说道。
然后他便看到齐伍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戴春风不高兴了。
“局座忘了么?之前咱们那位小老乡曾经来电说过,恕不接待盛叔玉了。”齐伍轻笑一声,说道。
“这个混小子!”戴春风想起来了,他一拍额头,然后骂了句,“端地会记仇,再说了,上次的事情……”
然后,戴春风脸色一沉,“怎么,这小子这是在责怪于我了?”
上次派遣盛叔玉去上海,乃是他亲自下令,程千帆对盛叔玉不满,那是不是对他这个学长也不满了?
“不只是盛叔玉,那小子对陈功书也是非常不满。”齐伍摇摇头说道,“他一直在抱怨,说陈功书的人做事不严谨,说盛叔玉带的人一身毛病。”
“就他的人好,他的人厉害!”戴春风气极反笑,骂道。
齐伍见状,心中也是得意不已。
只是他一句话,便帮那位小老弟成功转圜。
他这句话看似是没有一句是在为程千帆辩解,反而是在告程千帆的刁状,但是,实际上却起到了为程千帆解释的作用。
郭荩宇是陈功书的人。
许志新是盛叔玉的人。
这两人都是因为个人行事不严谨,先是郭荩宇被抓,然后被敌人顺藤摸瓜发现了盛叔玉和许志新,然后又因为许志新继而由此引发了盛叔玉被围困,上海特情组方面不得不出手营救,以至于损失不小。
言下之意,程千帆没有抱怨盛叔玉去上海这件事本身,而是对于盛叔玉和陈功书二人的手下行事不密很不满。
“无法无天,没大没小。”戴春风又骂了句。
盛叔玉虽然只比程千帆大一岁,但是,其人在军统局内部的资历则深得多,而陈功书的资历更是还在盛叔玉之上。
程千帆这个小字辈在那里抱怨连天,确实是可以用‘没大没小’来形容了。
“这位小老乡的没大没小,局座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齐伍笑着说道。
言下之意,程千帆之所以敢没大没小,还不是局座你惯出来的?
“这还能怪到我的头上了?”戴春风佯怒说道,然后冷哼一声,“他不喜欢盛叔玉,盛叔玉就去不得上海了?简直是胡闹!”
“局座,盛叔玉前日来电,那边的事情有些棘手,若要处理完,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齐伍说道。
戴春风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齐伍,你亲自去一趟上海。”戴春风沉声说道。
“是。”齐伍点点头。
……
“宜兰茶馆……”
听了李浩的汇报,程千帆陷入沉思。
研判舒大明可能有问题后,他便下令派人暗中跟踪调查此人。
不过,连续好几天舒大明都并未有什么异常,每天就是去菜场上班,下班,顺便在菜场买菜回家做饭,偶尔不想做饭了,就会去家门口附近的一家小饭馆打打牙祭。
而那个小饭馆,特情组的情报人员也调查了,暂时并未发现异常。
不过,就在今天上午,舒大明在从菜场回家的途中,去了一个茶馆。
按理来说,下了班去茶馆喝喝茶,听听曲,这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不过,有一点引起了跟踪人员的注意,他觉得有异常,便即刻上报:
舒大明去的这个宜兰茶馆并不在其下班回家的途中。
“从菜场到舒大明的家,中途有一个惠德茶楼,以我们对舒大明的观察,倘若以这个人素来的习惯,他即便是要吃茶听曲的话,更可能选择下班途中的惠德茶楼,而不是绕路去这个宜兰茶馆。”李浩说道。
程千帆微微颔首,示意浩子继续说。
“帆哥,你说过,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必然是有其原因的,而这就是我们要调查和注意的。”李浩说道,我的意思是重点调查一下这个宜兰茶馆。”
“方向没错。”程千帆说道,“知道要查什么吗?”
“查一下宜兰茶馆有没有可疑人员,查一下舒大明在茶馆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李浩想了想说道。
“这是基本的调查。”程千帆淡淡说道,“不过,没说到点子上。”
他看着李浩,“如果舒大明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