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原拳儿双手捧着用报纸包着的肥肠火烧,吃得喷香,目光却是在打量着周遭路过的市民。
上海特高课最精于电讯的专业人才,在吃屎上颇为钟爱于肥肠、臭豆腐、臭鳜鱼、糟毛豆、盐豆子等等一切散发着香臭气息的食物。
他现在身处马思南路。
对于那个经常出现的电波讯号,野原拳儿有过剖析:
他倾向于这部电台隐藏于霞飞路亦或是中央区的富人区的可能性最大。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基于一个原理:
发电报是需要用电的。
根据他们的长期监测,这个电报发报频率可谓是较为频繁的,最重要的是,有些电报的发报时间较长。
要完成这样的发报任务,需要稳定的电力来源。
而稳定的电力来源,一个是本身该部电台所在的位置是能确保有稳定的电力供应的,意即是不会被随意断电。
另外一个就是使用干电池。
如果是使用干电池的话,以该电台的发电频率和电文长短之耗电量来估计,是需要保证较多的干电池供应的。
尽管帝国方面暂时无法派兵进入法租界,不过,得益于法租界那些愿意为帝国服务的中国人的帮助,实际上帝国的触角早已经深入到法租界的各个角落。
其中对于百货公司、乃至是日杂店内的干电池的销售情况,已经处于帝国暗中监视之下的。
那些一次性采购大批干电池,以及不符合日常消耗时长之频繁采购干电池的,都将被帝国列为怀疑对象。
目前,从干电池这个角度,暂时并未取得可喜的进展。
菊部室长判断对方有可能有帝国暂时没有掌握的干电池采购渠道,亦或是对方早有准备,在帝国对干电池进行暗中管制和监控之前就已经囤积了足够所需。
野原拳儿认为菊部宽夫的这种分析是有道理的,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
不过,他更加倾向于这部电台应是存在于能够保证电力供应暨不会被随意断电的区域,这个区域就是法租界的富人区。
而有鉴于他们此前锁定该电台最大可能存在于法租界霞飞区以及中央区。
野原拳儿下令手下将较多的注意力放在中央区和霞飞区的富人区。
霞飞区的霞飞路那边,他安排得力手下带人过去暗查。
他则将注意力放在了中央区的马思南路以及辣斐德路。
野原拳儿决定先从马思南路开始查起。
‘真是耻辱啊’。
野原拳儿啧啧出声。
马思南路这个路名是为了纪念在大正二年去世的法国音乐家儒勒.马斯奈(julesmasse)而命名。
在野原拳儿看来,中国这种落后的国度,落后就活该被欺辱,就连马路路名都带着浓浓的耻辱感。
“森田,其他几路有没有什么发现?”野原拳儿问身旁扮作靠在电线杆看报纸的路人的手下。
“还没有。”森田摇摇头,他双手将报纸再稍稍捧高一些,遮住面额,凑过来问道,“队长,我有些不理解。”
“说。”
“我不认为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开启电台。”森田说道,他看了看天空,雨晴后的大上海烈阳高照。
“为什么不可能?”野原拳儿摇摇头,“森田,你要记住,我们的这个对手很特别。”
“特别?”
“这是一个毫无规律的家伙。不能以常理来审视。”野原拳儿说道。
特高课此前侦破的反日分子电台,大多是晚上发电报,亦或是凌晨发电报,总之是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
但是,他们所检测到的这个老朋友则不然:
深夜,凌晨,华灯初上,上午,下午,中午,几乎是所有的时间段都曾经监测过该电波。
这同时也是野原拳儿认为该电台最可能出现在法租界富人区的原因:
只有富人区的市民才不需要工作,任何时间待在家里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我明白了。”森田点点头。
“告诉其他小队,注意隐蔽。”野原拳儿叮嘱说道,“尤其是要保护好我们的仪器。”
“明白。”
……
金神父路。
为了不惹人注目,这一组的特高课特工选择了一个很简单实用的办法:
他们找来一辆黄包车,安排一个人坐在黄包车上,拉起车棚遮阳,同时也便将仪器藏在了车棚下。
“跑快点。”小笠原坐在黄包车内,冲着车夫喊道,“没吃饭吗?”
车夫扭头,朝着小笠原露出讨好的笑容,拿着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拭了额头的汗水。
待扭过头来的时候,车夫的脸色阴沉下来,咬着牙齿,心中恨得直骂娘。
他被日本人叫来参与一次秘密行动。
本来是他扮演乘客,日本人小笠原扮演车夫。
小笠原叮
嘱他盯着那些仪器,什么时候仪器亮了告诉他就可以了。
没想到只拉了两圈,小笠原便不乐意了,说高贵的日本人怎么可以给卑劣的支那人当车夫。
然后,小笠原便强令他换了衣装,扮拉车的车夫。
最令他愤恨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小笠原了,小笠原坐车还不老实,变着法儿折腾他,一会让他慢一些,一会又吹毛求疵说他拉车的姿势不地道。
就拿刚才来说,他实在是累的不行了,要去茶摊买一碗茶喝。
小笠原就是不同意,还训斥他,说哪有车夫舍得买茶水喝的?
他心中气的直骂,一个大子的大碗茶,车夫还是喝得起的,区别只在于这帮糙汉舍不舍得罢了。
……
周茹坐在小汽车里,她随手掀开车帘,看那车窗外的人和景。
法租界车水马龙,可见那衣着光鲜之人,也有那衣衫褴褛的穷苦人。
日本人占领了华界。
大批市民涌入了法租界避难,这反而造就了法租界的畸形繁荣。
周茹苦笑一声,她自己现在坐在小汽车里,看那窗外的人,感慨生民艰难,岂不也是一种矫情?
却是不知道那些在烈日下为了一口饭食奔波的穷苦人,抬起头来看到这辆气派的小汽车的时候会作想些什么?
汽车从一个卖力奔跑拉车的黄包车身边掠过。
周茹看到乘客似乎是责骂了车夫。
车夫回过头,露出讨好的笑容。
李浩一个加速,车子超过了黄包车。
周茹却是皱起了眉头。
拉车的黄包车夫,她看着有些眼熟。
此人长得有些像是她在‘文友社’工作的时候见过的一个小开。
确切的说是一个曾经的小开。
此人姓辛名翔殷,家中此前颇为富贵,父母去世后,辛翔殷被三光码子勾引,染上了烟瘾,很快便败光了所有家财。
这人以前还是小开的时候,曾经出入过‘文友社’,和其他那些无病呻吟的社员大谈生民艰难,鼓吹和平,呼吁中日友好。
多时不见,此人竟成为了一名黄包车夫?
周茹摇摇头。
这确实是令她颇为惊讶的。
不过,略一思索,倒也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当年的小开,现在成为一名在烈阳下奔跑拉客,为了两口饭食卖力气的苦力车夫,实在是令人唏嘘……
唏嘘个大头鬼啊。
周茹拍了拍自己的嘴唇,似是要将那还未发散出去的感慨和唏嘘拍回去。
她的眉毛拧起来。
这不对。
以她对这个辛小开的了解,此人是断然不可能为了两口吃食去当黄包车夫的。
此人家道破落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三光码子’,便学着此前自己被坑害的经历,去坑害其他人,很是有一些公子小姐被他勾连的染上了烟瘾。
辛翔殷这种人,不可能去做黄包车夫的。
或者说——周茹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黄包车夫工作繁重,很多身强体壮的黄包车夫都受不了,很少有黄包车夫能活过五十岁的,很多人都是活生生的累死、病死了。
以辛翔殷这种烟鬼的身体,此人若是当黄包车夫,不出一个礼拜便可能被活生生累死。
……
“有问题。”周茹说道。
“什么有问题?”李浩立刻问道。
“刚才看到一个黄包车夫,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周茹说道。
“这个人哪里有问题?”
“辛翔殷,浩子哥知道这个人吗?”周茹没有解释那么多,直接问道。
她知道李浩是法租界的百事通,特别是这种‘前小开被勾引,家财败光’之类的谈资,李浩基本上不可能不知道。
“辛瑞麟布店的那个?”李浩问道。
“是他家。”周茹说道。
“那不对劲。”李浩的眉头也是皱起来,“辛翔殷那种人,怎么可能去当黄包车夫?”
他摇摇头,“那小子长得挺白的,就是去大世界当兔儿爷,这种人都不会去当卖苦力的车夫。”
他右手扶在方向盘上,左手摸着下巴思索说道。
“所以我觉得有问题。”周茹说道,听到李浩赞同自己的判断,她的心中欢欣。
“能确定那人是辛小开吗?”李浩问道。
“不确定。”周茹仔细回忆刚才那一瞥,摇摇头,“只是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像。”
“这样啊。”李浩沉思着,车子已经到了周茹住处的马路边,他踩了刹车,扭头对周茹说道,“你的眼力,轻易不会出错,既然有可疑,查一下总归是对的。”
辛翔殷这个人,以前是小开的时候就是亲日的,这种人家道败落后,改邪归正的可能性极小,反倒是变本加厉彻底投靠日本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至于说眼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