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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玉碎诀别


    门外一声咳嗽,孟一苇下了马,奇怪的问:“夫人,你们怎么在外面说话。”
  李夫人尚未开口,沫儿已经先一步抢上前,双泪欲滴,说:“孟丞相,我只当你念着昔日旧情,所以才来看我娘。却原来不过是打着幌子,借你夫人的名义来雪上加霜。你还嫌我们娘俩受的苦少吗?”
  孟一苇脸色一沉,对李夫人道:“夫人,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我自己料理。”
  李夫人张口说:“不是,我没有欺负她。是她牙尖嘴利……”
  孟一苇打断李夫人说:“沫儿,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和她计较。”
  李夫人一听,委屈不胜,看一眼沫儿无事人般看天,气得指着她道:“小魔女,我看你还能反上天不成?真是没教养的孩子。”
  沫儿低下头,泣道:“我无凭无倚,已经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泥,倒想翻天,只是不知是何年何月。可叹我自小到大,都被人说成没有爹的野孩子。养不教,我倒想问问丞相夫人,是谁的过错?”
  孟一苇越发生气,对李夫人道:“夫人,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尊敬有加,到了现在,你也给我留一点尊严吧。”
  李夫人气得一跺脚,转身离去。
  孟一苇走近沫儿,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胜柔弱,叹一声说:“沫儿,对不起。”
  沫儿抬头,说:“这三个字,您还是留着对娘说吧。”
  转身进屋。
  孟一苇跟在身后,却只听林如风的声音道:“沫儿,家中贫寒,接待不了贵客,请他走。”
  孟一苇停在当地,叫了一声:“风儿?”
  只见林如风只对着沫儿说:“沫儿,你终究还是不肯听我的话。娘要走了,管不得你,你好自为之吧。”
  沫儿大惊说:“娘,你不要,沫儿知道错了。”
  只见林如风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剪刀,对沫儿说:“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不肯见他最后一面?”
  沫儿惊骇,泪如雨下,只摇头说:“娘,你别吓我,沫儿不知道。”
  “因为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我们最初结识的时候。别后种种,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为我描眉作画的苇郎。”话未说完,剪刀直指胸口,沉声说:“照顾好自己。”
  血色梅花飞舞,沫儿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扑上去,颤着声音说:“娘—为什么,为什么?”
  林如风的身体软下去,温度从身体往外弥散,是沫儿再也挽留不住的了。
  孟一苇脚步挪动,只见到长发披散的林如风,曾经美艳的脸上溅着鲜血,竟然是天人两隔。
  沫儿不住地摇晃着林如风,只喃喃的叫娘。
  孟一苇把她扯开来,声音沙哑,说:“沫儿,她去了,别再哭了。”
  沫儿换扎着,捶着孟一苇:“为什么,她这么恨你,连见你最后一面都不肯。究竟你为了什么,娶了她又抛弃她?为什么?”
  孟一苇却一把推开她说:“别闹,葬你娘要紧。”
  沫儿挣开,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胸口一阵阵发木,眼前一黑,晕倒了。
  孟一苇派人把沫儿带回府里,特意嘱咐:“别拨一个院子,拣手脚干净的伺候她。若是有闪失,小心脑袋。”
  这里招呼人为林如风下葬。
  无名无份,早已休离,孟一苇也不做多情人,为林如风买了块地,匆匆下葬。
  回到府里,天已经黑了。
  沫儿还没醒,孟一苇恼道:“怎么还不请大夫?”
  常跟在他身边的吴敏上前回道:“夫人吩咐,不许给请大夫。”
  孟一苇啪一拍桌子,怒道:“这个家谁说了算?给我去请大夫去。”
  吴敏不敢吭声,低头去了。
  这里孟一苇去看沫儿。
  沫儿脸色灰白,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下阴影,孟一苇不觉有点辛酸。沫儿长得真像如风。
  往事如烟,尘法封多年,记忆模糊,竟然怎么也记不得当初的点点滴滴。
  只记得,如风来京城千里寻夫,而他,却早已子女在抱。
  那一日如风忍而不发,在府里住下。
  他对如风有歉意,但是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更何况,丞相之女的确温柔贤淑,识文断字,工词善画。
  不是他要负心于如风。断然想不到,他忙于政事的那几天,好不容易闲下来,回到府里,却见如风收拾好了临来时自己带的东西,坐在自己的床上,默默的等他。
  如风面色沉静,只说了一句:“回来了?”
  他问:“你,这是怎么了?住得不习惯吗?”
  如风只是轻轻摇头说:“这里很好,但不是我的家。一苇,我们别过吧。”
  他怔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如风不顾艰难困苦,千里迢迢,见了他,却只说别过。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
  他说:“如风,你依然是我的妻子,虽然李夫人是丞相千金,但我不会亏待你。”
  如风微笑,惆怅的摇头,说:“一苇,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这世界上最让人艳羡的美满夫妻,到现在才知道,我根本不懂你,你也不懂我。”
  既然不懂,既然不懂。那么……
  如风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只留给孟一苇一个绝决的背影。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已经不再美艳了,可她却有无上的勇气,有着直挺的背影,有着坚定的决心。
  更令他想像不到的是,只在相见的那一夜,她却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而这十几年,她依然住在京城。离他那么近,他却一无所知。连同这个孩子。
  沫儿和如风一样,倔强而骄傲。
  可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隐忍而温顺的叫他爹,却不过是为了羞辱他。
  他明白,所以他虽然愧怨,但最多的却只是欠疚。
  同是一样的女儿,她却活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自己的儿女锦衣玉食,而沫儿,却衣着朴素。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她们俩以何为生?他错失了她成长的过程。
  他想补偿她。
  却不想,如风一如当年般骄傲。她宁可玉碎。
  也许只是不想再见到他和他的那个家。她说过,那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