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灯火摇曳在南芳苑的客厅,照亮一室黑暗。
骤然刮起的狂风将廊下的灯笼吹熄。华亭从凤仪宫走出来时,双手还在忍不住的打颤,湿透的后背让宫服上的纹路显得格外醒目。
华亭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眼睛里的紧张,将一双手揣进袖筒之中。
有巡逻的侍卫看到他这幅样子出来,眼中闪过讥笑的神情,华亭本来就很纤细的身形,和那些顶盔掼甲的侍卫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更加显得娇小。
一只冰冷的盔甲贴在他的手背。
华亭身子一颤,一个侍卫将手中的纸团塞进了他的手中。待到了宫城无人处,华亭才将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团打开,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夜,刺金漫于府。
华亭揉着纸团,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动。这是他第二次收到刺杀金漫的任务。
华亭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斗篷笼罩着他秀气甚至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但方才的那股子惧怕和胆怯的表情已经全部消失了。
白公公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在太监杀手堆里胆子最小的华亭,不仅是听命于他的杀手,而且还是三皇子亲自委派在白公公身边的暗桩。
华亭是双面间谍。
只是这个身份,除了三皇子之外,在无人知晓。
但这个双面间谍居然第一次同时收到了刺杀同一个人的指令。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华亭短暂的犹豫片刻,手指微微用力,纸团便化作齑粉。
可他这个杀人的没有纠结的动手,不代表被杀的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蒙面的华亭,长剑抵在金漫脖颈上的时候,金漫眼光从他露在外面的眉眼上扫过,眼中一阵错愕。
这人,怎么和之前在浮沉馆的时候,听洛川描述的刺客如此相似。
难道是上次没得手,卷土重来了?
当真百折不挠。金漫心里腹诽,手上的动作却是干脆利落,脖颈几乎是贴着对方的长剑剑刃滑了出去,与此同时,她余光一瞥,竟然看到了洛川那个不要命的疯子,居然放弃了躲避红莲的攻击,直接转身朝她扑来。
这几个反应几乎是同时发生,极度的考验了金漫的思考能力,她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所有人的下一步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答案。
她没想明白的答案,洛川当机立断的给她送到了眼前。
在洛川的世界里,他完全没有思考自己的安危。
所以他当机立断转身朝金漫奔了过去,金漫暗暗咬牙,右臂在地上一撑,在滑出去的瞬间,流光从左手的袖子里滑出,金漫手腕一抖,将匕首朝自己扑来的洛川掷去!
金丹在一旁都看傻了。
金漫怎么会对洛川出手!
金丹急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对着红莲下了此生最后悔的命令。
“回来!红莲!”
很多年以后金丹总是想着在那个狂风忽然的夜晚,她如果没有喊出这四个字,那对姐弟还能否有日后那样辉煌的成就?
又或者,她将不会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柄,整个贵族圈子共同的弃子。
红莲正在出手,被金丹的命令陡然召回,饶是她身手再敏捷,也无法做到第一时间抽回招数,手中的剑擦着洛川的肩头穿了过去。
金漫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没有管来刺杀自己的刺客,而是刺向了继续向洛川攻击的红莲。
红莲的长剑穿过洛川的肩头,卡在他的骨头上,动弹不得。
而刺客朝金漫脑后追刺过来的那一剑,此刻正被洛川生生用手掌接下!
与此同时,红莲被金漫的匕首钉住执着剑的左臂。
三个人两把剑,成了一个奇怪的钳制圈子!
这三人中最毫发无伤的金漫踢开洛川,将受伤的他踢出这个战斗范围,顺便足尖在他的腿上一点,借力发力,回旋踢在刺客的面门上。尽管没有明说,但是金漫相信,洛川最后停顿的位置绝对是这小经过周密计算得出的,不然她怎么借力的位置这么顺畅无阻的,能直接对刺客反击。
“别让刺客跑了!”
“保护大小姐!”
东梅苑外一阵喧闹。白豹已经带着院奴将这里围拢的水泄不通。
行刺讲究的是一击制胜,但这刺客显然是错失良机。金漫觉得如果真的想要刺杀她的话,是不应该在方才那个瞬间动手的。也可能是金丹和红莲的忽然出手,让刺客算好的时机出了差错。
刺客见状不好立刻飞身出了窗子,金漫没有追上,一把拉过洛川,让他翻过身去查看肩头的伤口。
“你这肩膀真倒霉,不是被刺穿就是被刺穿。”金漫无语的看着鲜血染红的肩头,直叹息,“我前些日子听人说,城外的一个老庙特别灵验,我改天带你去拜一拜吧,求佛祖保佑你的肩膀,别再穿了。”
洛川任由她对着自己的伤口嘟嘟囔囔的吐槽,他仿佛感受不到痛似的,“听谁说的?”
金漫不过回了京城才短短几日,竟然已经结交
到了朋友,这才是让洛川觉得不可思议。
“就是刘家媳妇说的,刘婶子人很好的,没有欺生,对我也很热情。”金漫划拉开自己的袖子,撕开一条系在洛川的肩头替他止血。
让端着止血药和纱布过来的白螺愣在原地。
金漫看到她的时候,也愣了,随即懊恼的拆开刚刚系好的衣带,“忘了忘了,现在不用这么可怜,用衣服包扎了,姐姐有药。来,洛川,你随便受伤,姐姐药多纱布也多。”
洛川勾唇浅笑,“好啊,以后这些药我替你用。”
金漫浅浅一笑,总觉得这话哪里说的不对。金丹到底比金漫大上几岁,听得脸红心跳,又暗暗痛恨洛川这话为什么不是对着她说。
她哪里比不上金漫!
她可是鸿王府里唯一的郡主!
“都怪你!”金丹扬起巴掌,啪啪两声,打在红莲的脸上,打的这个刚才还武艺超群的高手,此刻被金丹这几巴掌打的半边脸都红了,不敢吱声的垂着头。
可她还是比金丹高。
金丹越看越不爽,一脚蹬在她的膝盖骨上,红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跪在地上。
这一次,她总算比金丹矮了。
金丹完全没去管红莲还在流血的手臂,抬手就拔出了她左臂上的匕首,朝着金漫的脸扔了过去!
“狐媚子!小小年纪就会勾人!我让祖父来管束你!”金丹狠狠地骂着。
金漫一把抓住匕首,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有病!刺客来了你不管也就算了,红莲可是你自己人,你拔刀也不管不顾?”
“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金丹比她更无语,两步窜到她面前,仰着脖子瞪圆了眼睛对着金漫吼道,“你才有病!那一刀可是你扎的!你现在在这装好人!”
“红莲又不是我的人,你爱管不管,不管拉到。”金漫全然没有刚刚被行刺的觉悟,还在和金丹斗口。
外面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火把在风中根本停留不住,院奴们有三十几人,三十几个火把全都被风吹灭,只有最前方用的防风灯罩的气死风灯还散发着耀眼的光。
映出金申严肃的脸孔,谢严将气死风灯提的高了些,照亮眼前的空地。
“二爷到了,郡主,大小姐别吵了。”
“二叔!”金丹恶人先告状刚开了个头,就被谢严挡了回去。
“郡主,今晚的事二爷已经全都知道了。您还是,等等再说的好。”谢严永远老好人似的笑着,金丹却识趣的闭上了嘴。
“反正都是他们姐弟的错,跟我没有关系。”金丹退到二爷金申的身后,又补了一句。
金申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牛皮本,丢在金漫面前,“他们算什么姐弟!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