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断掉了线的娃娃,失去了牵引的机会,如同被摘去了双目的瞎子,茫然的看着周围,但是什么都看不见似的。
他常年被塞进高帽子里的小脸上,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在看到真正的高帽子的男人出现的时候,眼神里有亮光一闪。好像是找到了他人生的光源,立刻四肢着地,朝着高帽子男人爬了过去。
金漫看着他如此,忍不住啧了一声,“可怜,可悲。”
可谁知道她话音没落干净,高帽子男人很是随意的甩了下袖子,宽大的袖子里甚至没有打出任何的兵器,那个傀儡娃娃的双眉中间就多了一道血红的伤痕。
化气为剑,直取对方的性命。
一招毙命!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怜惜。
看来这个真人版的高帽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这种傀儡一般都是要训练多年才能做到和主人意念想通,而且在训练中报废的可能性也很高,因为被丝线拴住手脚筋脉,致死致残的不计其数,想要得到这样一个灵活,又绝对服从的傀儡,这男人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
可他毫不留情的直接一招杀了刚才还为他卖命的傀儡。
金漫心里忍不住给他点了个赞,想来这个货真价实的高帽子在钦天监里的位置肯定很高。
再仔细一看,这男人是按照自己的衣服样貌给傀儡做的一模一样,金漫挑眉,“这明显就是缩小版的你啊,这么杀了也不觉得别扭,阁下还真不是一般人。”
“无有牵挂,无有避讳,方是最高境界。”高帽子好不谦虚的说道,他逐渐从黑影中走出来,月光照在雪地上,映衬的亮堂了几分。金漫看着他慢慢变得清楚的眉眼,赫然觉得这人竟然是一个很俊美的年轻人。
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也就比洛川大上几岁而已。周身穿着绛紫色的祭服,白色玉带蟒纹勾玉点缀在腰间,最吸引金漫眼神的是他左胸上的一个图案纹路。
一道倒装的菱花团纹,给这个男人带出来一点俏皮的活泼感,但是这个纹路,金漫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高帽子男子走到了金漫近前。
金漫下意识的往后挪了半分,顺手挡住了他看向洛川的视线,似笑非笑的对着他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么盯着别人很不礼貌。”
“不礼貌。”男子嘟囔了一句,疑惑的摇头,“从没人如此说过。”
“我只知道,你心里有牵挂,所以你打不过我。”高帽子说任何的话的时候脸上似乎都没有表情,永远面陈如玉,永远镇定自若。
金漫陡然想到了一个人,试着问道,“阁下哪位?”
“紫燃。”高帽子吐出一个名字。
金漫脸上的笑有点绷不住了。
紫燃,钦天监天师唯一的嫡传弟子,神一样的所在。
她甚至探头去看那人走过来的路,地上竟然一点脚印都没有,甚至他的袍子上也没有一点被积雪染上的痕迹。
纯净高洁,不染凡尘。
“那好,紫燃。”金漫暗暗推了洛川身上的几个大穴,这孩子如果不是被人点穴控制了,怎么还不动啊?她打到现在也没什么力气了,何况这最后一个竟然是紫燃,一个近乎于神的家伙。
这让她怎么打?
“没用的。”紫燃摇摇头,仍旧是一脸的真诚自然,“他受了傀儡术,没有十二个时辰,醒不过来。”
“可是我,是来带他回去的。”金漫替洛川头上的落雪,这孩子低沉的眉眼完全闭上了,看不到他现在眼睛是不是变成正常的黑白两色,长长的睫毛垂着,一副很好揉捏的样子,偏偏眉毛是一对野生眉,带出凌厉的狂野。不知道是不是累了,闭着眼的洛川呼吸有些粗重,像是站着不动,还跑了几里路似的。
“洛川,你再不醒过来,咱俩可就真走不了了。”金漫在他耳边说道。可是洛川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放你走,他留下。”紫燃双手交互交叉,放在胸前,宽大的紫色祭服在胸前将锦纹连接在了一起,好像是一个金色的同心圆。
金漫虚虚的抱了抱拳,“那谢谢你啊。”
紫燃的脸上仍旧不见任何波澜。金漫无端的想到无字和尚,如果那和尚脸上不带着面具的话,估计也是这样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很像。”金漫转了个身,无所谓的笑了笑,拍了拍洛川的俊脸,“老子早晚这条命因为你丢了!”
紫燃不解,“你不走?”
金漫拉开黄金弯刀,搭在臂窝里,摆出一个架势,“我得把他带走。”
“那开始吧。”紫燃左手在胸前画了一道圈,隐约有银色的光晕在他周身。金漫惊讶的看着他,第一次看到这种伪科学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人看起来很有些门道。
三皇子的宫殿,安康焦急的来回踱步,当然是在萧砚的背后,他可不敢当着萧砚的面来回来去的溜达。因为萧砚虽然不说,可是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十分的沉重。只是碍于身份和面子,三殿下才不会显露出自
己的情绪而已。
三殿下一直都很隐忍,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可是,金漫大小姐,今天真的能活着走出来吗,那可是钦天监啊!
屋顶的琉璃瓦忽然一动,长影翻身落下,萧砚手中捻着的佛珠一顿,脖子微微朝长影的位置倾斜过去一点,是下意识的反应。
长影凑近,低声道,“殿下,大郡主恐怕不行。”
萧砚狭长的眼眸一转,“如何?”
“啊?我们不是给她开了小门吗?她怎么不从哪儿走呀?”安康先开了口,不解的看向萧砚,萧砚也看向了长影。
“大郡主遇上了半路跑出来的洛疯子,也遇上了紫燃天师。”长影说的时候都些唏嘘。
安康又不懂了,“他俩打一个,怎么也能跑吧?”
“因为洛疯子中了天师的傀儡术,寸步未动,大郡主为了洛川,眼下已经和天师对上了。”
萧砚似乎点了下头,淡淡开口,“好,我知道了。”
安康眼巴巴的等着下文,但是没有下文。
“殿下,要不要咱们去接应一下大郡主呢?”安康十分不想让萧砚和金漫就此错过,冒着被主子骂的风险,又问了一句。
萧砚半垂着头,什么也没说。安康等的着急,正要再问一遍的时候,门扉被人推开,邹思远走了进来,“殿下,不可再旁观了。”
“如今大郡主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没有天兵天将神来之笔相助,她这一次必死无疑。太子失势与否我们都要抓住这次机会,不能再松开大郡主。”邹思远几步走到萧砚的身侧,躬身补了一礼,“殿下,难道忘了金家和天乾虎符的秘密?”
失传已久的虎符,散落在天乾天南海北,只要虎符出世,这支神秘的力量就会被重新集结起来,成为足以动摇国之根本的武力。
金家几代人守护的秘密,对天乾国君都守口如瓶的虎符。
是皇家一直觊觎却得不到的东西。
“就算为了虎符,殿下也要抓住金漫。”邹思远看着萧砚脸上表情,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会让萧砚不快,但是他必须要说明此事的重要性,觉得自己的语气稍微有些冲动,又缓和了下来,说道,“殿下以国士之礼待臣,臣心中所想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望殿下海涵。”
萧砚起身双手扶起正在行礼的邹思远,“先生待我如兄长,所说的都是为我着想,不必如此多虑,我没有马上答应是因为……”
“殿下还有顾虑?”邹思远问道。
萧砚收回手,来回踱步,方位竟然和方才安康一模一样。
“金漫性情张扬,不好收为己用啊。”萧砚说出心中最大的顾虑,“若是召回一只野虎,岂不是……”
邹思远摸着自己的胡子,片刻后笑了,“殿下不必,臣有一计,可以让金漫对殿下心口如一。”
萧砚挑起狭长的眼眸,“先生请赐教。”
***
几乎只是一招,金漫就被紫燃掀翻在地。
巨大的实力悬殊,让金漫一招便知道自己没有和对方打成平手的可能,甚至没有在他手下逃生的机会。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
此时的金漫一张脸已经变成苍白,几乎快要和雪地一样白到透明。
“我没猜错的话这条路是这里唯一的出路了吧,这个钦天监虽然建设的很是精妙,但也没逃过八卦六十四象的规律,我没有跑过全局,但是看起来这里应该有六条甬道,暗合六壬。”金漫看了下四周,说道。
紫燃点头,仍旧是面无悲喜,他看了看时辰,抓起洛川的后脖领,“吉时将近,祭天要开始了。”他看了一眼撑着刀还没放弃的金漫,忽然把手放在了洛川的喉咙。
“不是要拿他祭天吗?你不能现在杀他。”金漫捂着胸口往前走了几步,体力已然到了极限,膝盖一软,一条腿跪在地上。
“他是祭品,早死晚死没有区别。”紫燃像是看蝼蚁一样看着金漫,“你也是。”
“好,我不打了,祭天就祭天吧。”金漫双手按在膝盖上才勉力站起身,眼神从天边开始泛红的云上飘过,嘴角一勾,随手把黄金弯刀往地上一戳,拍了拍手上的雪泥,“我跟你走。”
洛川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他闭着的眼睛底下眼珠子咕噜咕噜的动了。
他看起来是什么也不知道,闭着眼睛和一块木头似的,但其实洛川的心眼一直都在大睁着,将金漫如何和傀儡娃娃对敌,如何被紫燃一招打倒在地,又是如何一直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将他挡在身后,统统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中了傀儡术,什么也动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气息从逆脉中一寸一寸冲开全身的筋脉穴道,几百处大大小小的穴道被一一强行冲破,就在金漫和紫燃交锋说话的这一段时间里,洛川浑身如同被寸长的刀,寸寸切割,再重新焊接上一样,痛不欲生。
可是他喊不出来也叫不出来,所有的痛又回流回五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