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那么到时候回见。”
挂断电话以后,老蛇回头看向了在汽车后座的廖漆。
“跟中间人朱林约好了,两个小时后在‘深蓝区间’酒吧见面。”
说完,他有些忐忑地看着这个路上一言不发青年,眼神时不时往下瞥向那把正瞄准着自己心脏的天蝎座。好像生怕自己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对方会一枪把自己给打死一样。
“深蓝区间?”
对方皱了皱眉头。
“安置区负一层街区的酒吧,那个老板在安置区临时政府有些背景。她做担保,中间人与街头佣兵经常在那里谈生意,所以……”
“我知道深蓝区间酒吧在哪里。”
那人在打断了他的话以后眯了眯眼睛,像是在问:“然后呢?”
于是,老蛇连忙继续解释道:
“干中间人这一行的都很谨慎,我这么突然地提出来要面对面交货。如果不约在这种公众场合碰面,对方肯定是会怀疑的。”
“但那间酒吧里不允许携带武器进去。”
对方似是很随意地说道。
而这番话里潜藏的意思却是把老蛇给吓了一跳。
若不是他坐在车里,这会儿他肯定已经直接站起来了。
“这是当然的啊!那间酒吧被划归到了诺德临时政府的‘执法区’,除非你是政府执法人员或者公司正式员工,否则普通人掏枪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你……我是说您,不会打算在那里就动手吧?”
老蛇一脸震惊地问。
“当然不是。”
对方说着,来回的调整着手中天蝎座上的旋钮,然后抬眼看向了老蛇。
“我只是在想,在那个我不能第一时间打爆你脑袋的地方,你会不会跟我玩什么花样。”
看着对方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老蛇缓缓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小心地说道:
“怎么会呢……我刚刚跟中间人打的那个电话,您明明全程都有在听。”
而对此,对方却是摇了摇头。
“但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提前商量好的暗号之类的,可能你刚刚在那通电话里,就已经跟中间人完成了沟通……你先别急着否认。”
稍稍抬高了枪口,廖漆将对方想说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
“你也不用向我解释或保证,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在乎你之前是不是玩了手段。你做或没做对于我来说最终结果并不会有太大差别,但对于你来说,区别可就太大了……我这不是在威胁。”
听到这番话,老蛇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地狂跳。
“请放心吧,廖先生。我完全是按照您的指示的去做的,完全没有玩一丁点花招。”
老蛇如此保证道。
见此,江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他向后仰躺在了车座上,透过后视镜观察起了廖漆脑袋上大开的那个脑洞。
高能脉冲光束从比左眼眉毛更靠上一些的地方处射入,汽化了头皮、钻开了坚硬的前额骨,然后贯穿了大脑的前额叶与胼胝体,最终从枕叶的位置穿透而出,钻开了顶骨,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孔洞。
在一般人看来,廖漆应该当场去世才对。
但也不一定。
因为工作原因,过去对脑神经科学领域有过不少涉猎的江舟心想。
1848年的时候,有个叫菲尼亚斯?盖奇的男人,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被一支长铁棍由左下脸颊直接刺入,穿越左眼后方,再由额头上方头顶处穿出脑壳(注*)。这个任谁看都应该死透了的男人,却是在倒地几分钟后重新站了起来,甚至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说话。
在被送去救治以后,盖奇的病情奇迹般的稳定了下来。除了左眼失明之外,这场可怕的意外,甚至没有令这个倒霉的男人丧失什么其他的生理功能。在这之后,他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又活过了十二年的岁月;期间他甚至当过七年时间的马车司机;直到1860年才死于癫痫发作。
江舟曾在哈佛医学院参观过他的头骨,在他的印象里那个横贯穿了盖奇脑袋的伤口,可比现如今廖漆头上的这个脑洞暴力太多了——根据后世对于盖奇大脑的研究,他4%的大脑灰质,11%的大脑白质受到损伤,两个脑半球之间的链接也受到严重破坏,更不用提当时可能存在的细菌感染。
既然历史上有过类似的例子,那么廖漆的脑袋被轰出了一个贯通的脑洞,却还能活蹦乱跳倒也不是什么太过离奇的事情。
如此看来,这事情还算是在江舟所能够理解的范畴内——若是廖漆的整个脑子都被轰没了,自己却还能够操控着对方无头的身体行动,那他只能认为生理学不存在,在一百年后,这个时代发生了灵气复苏。
最起码,此刻从生理学上来说,廖漆的身体还是活着的。只是对方的自我意识已经消散,
换成了江舟在接管身体。
至于为什么自己的意识,能够隔着天知道多远的距离,毫无延迟地接管廖漆的身体。江舟只能猜测可能是“雅努斯”给他的大脑里安装了什么生物无线电,比如什么能够量子纠缠胼胝体啥的。
当然,要是有人告诉他,这就跟蓝仙女能够将匹诺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男孩一样,是神奇魔法粉尘的作用,那他也愿意接受。
想到这里,廖漆往自己的前后脑洞周围喷了一圈消毒凝胶,然后把鸭舌帽戴上,遮盖住了那个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渗人的伤口——等会儿要去闹市区了,而自己顶着这么大一个脑洞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多少有些前卫。
直到这时候,江舟才有时间整理起自己从廖漆记忆里所得到的情报。
关于这个时代的情报。
调整人……
在如今这个时代,使用机械义体取代脆弱的血肉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倒不如说,安装符合要求的义体成了很多工作的硬性门槛。除了依旧坚持公元时代生活方式的“低科技族”与某些顽固的宗教群体之外,安装义体已然成为了现代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相较于已经公测了数百万年的原生身体器官,那些几个月之前可能还是测试版本的机械义体,总归很难跟大脑里的驱动程序完美契合。
义体的安装受制于人类的认知边界——你可以更换义肢,更换义眼,某些特殊爱好者可能还会更换所谓的“大钢炮”。甚至,有些人还能给自己加装一条无比灵活义体尾巴——那个过去人类祖先辅助自己在树冠之间活动的器官,现如今在尾椎骨处还有部分的神经残留,有很多人能够想象自己有一条尾巴是什么感受。
但你没办法令自己的大脑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处应该有一对可以灵活调节方向的矢量喷射器,也没办法让大脑觉得,自己的每一节脊椎都应该能够延展出灵活的机械触须——人类从未靠自然进化出过这种玩意。
大脑没有那些原装的义体驱动软件,那么依靠后天搭建经验回路就永远比不过先天有的东西。
普通人甚至连在使用无人机的时候,都需要通过类似游戏手柄的界面笨拙地操控,而不能像小孩拿着纸飞机那样,一边“呼呼呼”地配音,一边在半空中上下翻舞。
而所谓的调整人,便就是克服了过去人类认知极限,为大脑加装了全新驱动程度的新人类。
通过对于脑神经回轮的微调,调整人拓宽了自己大脑的认知边界,延伸了自己的身体的范围。他们对于自己所加装的义体控制,就如同控制自己的指尖一般随心所欲。
打个比方的话,原生人使用义体,就好像是在开汽车;而调整人使用义体,则是他被改造成为了赛博坦汽车人。
调整人的深度改造这不仅仅反映在了基底现实里,就连当通过脑机接口联入网络中时也一样。a(替身)程序是根据大脑的认知而生成的虚拟替身,即便一个人在现实中安装了各种义体,假如他的大脑没有经过调整,将那些义体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话。在万维网与深渊暗网里,他生成的替身程序,便不会包括那些加装的义体,而仅仅只是那原本孱弱的血肉之躯。
当然,通过微调大脑数以亿万计数的神经末梢,为认知开拓出一个全新的边界。即便是以这个年代的科技来看,也是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实际上,现如今调整人的制造,其实全部依赖过去“大冲击”时代时,那个名为“雅努斯”的超人工智能所遗留下来的伟大魔法。
对,在翻看了廖漆的记忆以后,江舟只能用“魔法”一词来形容“雅努斯”留下的那项技术。
想到这里,江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枚银色记忆体,随即将其重新插入了廖漆脖子上的记忆体插槽里。
万用打印机……
这玩意只需要提供从深渊暗网里打捞出来的科技蓝图,以及蓝图里所要求准备的物料。在启动以后,便能够如同蓝仙女洒下魔法粉尘一般,令那些原材料像小精灵一样自行组合成为崭新成品。
不止是那些高科技设备,所有调整人的脑神经改造也是通过这玩意完成的。
并且,这也是此刻我正在遭人追杀的原因。
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江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