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女囚站起来,擦了擦眼泪,这才缓缓地讲述起来。
她名为柳翠娘,时年三十岁。
乃是府城中一户普通百姓,丈夫早亡,家中只余年迈的公婆和十岁的幼子。
公公是个打更人,婆婆以编扎竹枝笤帚来补贴家用,柳翠娘则是接一些绣活和做些时令的小生意,如此也算是勉强能够维持生计。
比如,今年开春那会儿,她就自己熬了麦芽糖去沿街售卖。
这生意她已经做了许多年,可偏偏就在今年出事了。
这次,她卖糖之时碰到买糖的两兄妹,见他们生得玉雪可爱,柳翠娘还多给了些。
本以为就是个平常的买卖,谁知第二日衙役却突然找上门,直接将她抓走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昨日来买糖的两个孩子是周富商家的小孙子,却在今早被发现死在了城郊的水塘里。
为何认定为他杀而非溺水?
因为,仵作发现了两个孩子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且溺液并未进入肺部。
官府走访排查之后,很快查到了柳翠娘这里。
她曾经和两孩子接触过,且当时柳翠娘脖子上正好有新鲜的伤痕,加上询问伤痕从何而来时她表现得很紧张,官府便认为她具有重大嫌疑。
“我…我是从未见过官府的人,加上得知死了人,才忍不住紧张的…”
柳翠娘擦了擦眼泪,方才继续说起来,“我那伤痕是帮着婆母进山捡竹枝时不小心划伤的,可他们非说是我掐死孩子时被抓伤的。”
原本柳翠娘是问心无愧的,想着只要等官府查清楚就好了。
谁知,官府再没有放柳翠娘回去,并且还对她进行了严刑拷打,让她认罪。
柳翠娘什么都没做过,且家中还有孩子与公婆要照顾,一开始她是坚决不认罪的。
可那些狱卒的手段真的太残暴了。
柳翠娘说着伸出了双手,云溪鹿清晰看到上面布满了伤疤,并且手指还微微的变形。
“他们夹我的手,拔掉我的指甲,还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打我…”
回想起所受到的酷刑,柳翠娘身子都还在忍不住的颤抖,“我怕了,真的是太怕了,便按着他们的说法写了供词,他们这才放过了我…”
听到这里,云溪鹿当真愤怒极了。
这种审案态度,简直是罔顾律法,屈打成招啊!
说完这些,柳翠娘已经泣不成声,双手捂着脸呜咽着,“后来我被判斩监候,关进了这里,那些狱卒就对我…我真的想一头撞死,但我不敢死啊…我舍不得孩子,公婆也一直在为我的事情奔走,让我心存希望,等待转机…”
云溪鹿听完,真是又愤怒又心疼,上前轻轻抱住了柳翠娘,“我信你,从你的面相上看,的确是没有沾过人命的。”
“我…呜呜呜…”
听到云溪鹿的话,柳翠娘先是愣了愣,随即抱着她放声大哭。
她心中真的太委屈,太痛苦了。
受到了那么多的不公之后,有个人说愿意相信她,那种悲喜交加的感情真的狠狠触动了她的内心。
难得,太难得了啊!
“至于那些狱卒做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若没了清白女子就不配活着的话,那些和离以及被休的女子,岂不是都得去死了?”
云溪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严肃的道,“女子的清白从不在罗裙之下,不应该用女子的死来承担失去贞洁的后果,而是该让作恶之人付出代价才是。”
“女子的清白…不在…罗裙之下…”云溪鹿这番话,让柳翠娘听得直接愣神住了,口中低低的呢喃着。
云溪鹿点头,继续道,“不错,女子失去清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也认为自己脏了,错的是那些作恶之人,他们才应该去死!”
“是啊…我并没有错…我不该这样想自己的…”
柳翠娘低头呢喃半晌,方才泪流满面地看着云溪鹿,“谢…谢谢天师,我明白了…”
“嗯,你要好好活下去,等到真相大白和家人孩子重逢,等着看那些恶人得到报应。”云溪鹿认真的说道。
“好,我一定会好好坚持下去的。”柳翠娘擦了擦眼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云溪鹿这才保证道,“放心,那些狱卒以后都不会来骚扰你了,你的事情等我出去后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不过你如今可有什么线索,也一并详细的告诉我。”
“有的有的,其实我怀疑真凶也在这牢里!”
闻言,柳翠娘忽然握住云溪鹿的手,激动的说道,“前不久我听狱卒说新抓了一个人,罪名是掐死了孩子并抛尸水塘,不论作案手法还是水塘的地点都和我那个案子像极了,我就和狱卒说那个人很可能才是我这个案子的真凶,可…可是他们根本不信,完全都不管我…”
听到这里,云溪鹿心中就有数了,“每破一个案子,对于官员来说都是政绩,可若断错案那便是污点,因此官府那边就算知道判错了,也不
会轻易承认的。”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里,柳翠娘面色都白了,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瞬间被抽干了力气,“那…那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的没办法了么…”
云溪鹿赶紧将她扶住,凝眸道,“此事若从周富商身上下手,让他们给官府施压,应该就有转机。”
柳翠娘听完更是绝望,苦涩的摇头,“周家人如今恨透了我,认定我就是凶手,差点就让官府对我进行斩立决了,他们未必会信。”
“事在人为,总得先试试再说。”云溪鹿拍拍柳翠娘的肩头道,“放心,等明日我家相公过来,我就让他去一趟周家探探口风。”
“好,天师,真是太谢谢你了。”柳翠娘满脸的感激。
被关在牢房里大半年,第一次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真的太想孩子了。
“举手之劳罢了。”云溪鹿摆摆手,转而看向此时依旧躲在角落的年轻女囚,指了指自己的头,“那她呢,我怎么觉得似乎…”
“她啊,叫做吴小莲,才十八岁,也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