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晚风到底还是放了赤淞一马,虽然他这个人谈不上好人。但一个真正赤胆忠心的人,哪怕屡次冒犯,他也不会真的赶尽杀绝。
多少,还是会留条活路。
前提,是那人自己知进退。
赤淞好就好在虽然冲动,可还能听进劝告,关键时刻还是晓得分寸。
故求仁得仁,便是其最好的结局。
赤淞心酸之余,同样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比起大多数人的结局,自己算很幸运了。
起码,落了一个善终。
因而作礼毕,再三拜别。
随后抹了抹眼角,佝偻着腰身缓步离开。
而眼望如此,菰晚风亦不忍心。
遂让甘老五代自己送一程,甘老五也是个乖觉的,当下会意。
一番作礼,别带着人离开。
忽的狂风席卷,大雨弥漫涌上宝德殿。
待到风平时,他已然到了滴水檐下。
见天象至,即摇身与百里乐人汇合。
至此,紧闭的宫门,终于被打开。
但王宫毕竟是王城的命脉,弦不樾那口气没断,弦氏的子孙也没死绝,所以王气依然有。
使得洪水滔滔,难近分毫。
烈焰滚滚,亦是不着一物。
只有些风雨雷电,齐齐登场。三五不时,换着法的肆虐。
有损,但不致命。
可他们没事,那周边附近事就可大了。怎一个人间炼狱,惨不忍睹可以形容。真就是言语难尽,笔墨难书,不要说什么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是见了的,无不肝胆俱裂。
骇的两腿发软,仿佛打摆子般抖个不停。
百里乐人也算是经过风浪的,然而触及这一幕幕还是忍不住心头发颤。但他掩饰的很好,转眼没事人似的嘱咐人马开道,一径直往望云客栈。
菰晚风则是八风不动,由得浪起浪涌,他自负手漫步其上。
片时不过,一行人便到了望云客栈上空。
百里乐人向下觑了一眼,道:“现在怎么做?”
菰晚风侧眸,倏的一行人没入虚空,藏的一干二净。
这是打定主意,不到时机不出手。
见此,百里乐人没有多言。
他晓得其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试探自己,再者钓出邱北长等人。再有,便是故意露一个空门给勇王。
想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自己不是勇王,没有那么多的大义压在肩头。既然踏上这条路,便不会让那人白死,让百里家的血白流。
总得较量较量,才知道够不够。
行不行……
菰晚风垂眸打量下方,八风岛和魔界都已经打了起来,世家子弟也未能幸免,散修们则是和突然爆发起的染疫者开始了缠斗。
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他们大多各自为伍,比较好对付。而邪人不惧,魔族不慌,世家子弟足够强。
怎么看,都是他们好拿捏。
真正作壁上观的,还是那几个。
就连一枝春身边的马某等仙者,也纷纷加入其中。没办法,人家只收了钱带他们找人,没答应还要当保镖。
要当保镖,得加钱。
马某等人自是不乐意,况且也没钱了。无可奈何,只有设法保命。不过他们也不笨,怎么打,始终都是围绕在一枝春附近,不会离开太远。
打定主意,要抱紧这条大腿。
而与此同时,照红妆和素鹤的决斗已经到了白热化。反倒是白蛟和浥轻尘那边有了偏差。
原因是,白蛟出来的毕竟不是本体。分神威能有限,无法长久支持。这使得几次处于下风的人,最终逆风翻盘。
浥轻尘打着打着,渐渐有了眉目。她说照红妆怎么第一眼觉得熟悉,这白蛟似乎也与他们有着不世之仇。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合着,打了半天,竟还是老熟人。
顿时,琴弦疾奏。
狂风骤雨,皆化刀剑。
当初能要了你们姐妹性命,如今同样可以。当初能让你堕魔,现在一样可以将你千刀万剐。
那白蛟也识得厉害,一声长吟仰天啸,刹那风云变色,电闪雷鸣,虚空亦为之扭作一团。
随后一尾,更是拍的惊天动地,地覆山摇。
顷刻,小结界之外跟着遭了殃。
有的裂地千里,有的洪水暴涨,有的房塌屋陷,有的死伤无数,山峰夷为平地者不知几多。
而强大的威能,亦逼得浥轻尘步步疾退。口中鲜红,噗的呕出,紧接着弦声再起,竟是引四时四象齐至,一时间,小结界内光华万千,巍峨无比。
煌煌天威,亦压的白蛟不能喘息。
那分身的躯体,骤然布满裂痕。
可就在这一刻,素鹤也是一剑将照红妆顶飞数十米,狠狠钉在小结界上,结界随之而崩散
。
照红妆到底是想不到素鹤真的能下手,更想不到对方上来就照着自己死穴招呼。哪怕这张脸的主人有来历,哪怕两人已经同命相契,他也是毫不犹豫。
整个人跌入洪水之中,显得狼狈不堪。费劲力气站起来,也只是想问问这个男人:“为什么?”
你不怕死么?
你明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你明知道我当初为何要对你做手脚,你不在乎我,难道就不在乎自己?
你不在乎自己,难道连那个贱人也不管?
还是说,你就那么想要我死?
然素鹤只是召回悯殊,压根就不管她说了什么。紧接着,掌风疾催,罡风铺天盖地,势要做个了断。
如此种种,也让照红妆彻底寒心。
自始至终,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他。甚至为了他,自己舍生忘死,不顾一切。
可到头来,终究是错付。
遂不再留手,尺素招招夺命,式式逼魂。一式叠一式,一招连一招,招招式式连环无解。
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强如一枝春,神沇之流,亦不得不暂避锋芒。
而看到这一幕,一枝春的眸子缩的厉害。她就说这女人不简单,果然有问题。说什么自己插手此间,那这货要怎么算?
不属此间,却在此兴风作浪。
累累杀业,难道不是其所造?
凭什么自己帮个忙都要被说道,这边直接作乱反倒屁都不放一个?
神沇冷眸,唰的一记眼神,将之死死按住。
不客气的问,你想干嘛?
一枝春火不由上眉梢,我想干嘛?
我想干嘛你没看到吗?啊?人家可以为祸世间,我特娘的为何就不能帮个忙?
忽觉不对劲,方知这厮做了手脚。
那口气憋的,恨不得生撕。
你奶奶的,都什么时候了你压我?她照红妆能做初一,我还做不得十五?
我不管,你赶紧把我放开。
不然,我跟你没完。
然而,她这点怒火对神沇来说实在不够看。既然来了,断不可能看她一错再错。
是以,冷眼懒理。
这把一枝春气的差点没升天,可两人的修为毕竟差太多。再怎么气,也改变不事实。
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照红妆,步步催命,处处锁魂。
反观,终于等到小结界破碎的人,一改浑浑噩噩。起身猛的制住眼前人要穴,抬手抚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蛋。
千言万语,却是如鲠在喉。
好半晌,挤出一句话。
却是不敢直视,扭过头道:“对不住,等我。”
说罢,把人丢下。
匆匆,走了。
空留下碎玉人满脸泪痕,闻听脚步声离去又脚步声靠近。
倏的,两眸垂下。
她以为,他们还有可能。
以为,可以救他。
可以,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不曾想,一切都是妄想。
临了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从前,留不住他的心。现在,留不住他的人。
这是何其可悲,可哀。
忽的,来人给她解开了穴道。
满是童稚的声音却充满煞气,道:“娘,把他交给孩儿。”
这一刻,碎玉人一个激灵。
半蹲着身子,把人抱进了怀里。这是她的孩子,一个出生不多时,却看起来有着七八岁的模样。一道殷红的分界线,是她抹灭不了的痛。
原以为,可以化解他们父子的矛盾。
不至于,父子相残。
可现在看,是她痴了。
抬手颤颤地摸上儿子的脸,她怎能让他小小年纪背上弑父的罪名。不拘当初菰晚风是何等居心,也不管他这父亲是何等的不堪。
终归,那是他的父亲。
含泪,挤出一抹浅笑。
柔声道:“离难乖,这件事就交给娘自己来解决好不好?”
少真离难冷着一张脸,嘲讽道:“他不会珍惜。”
“娘知道,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这一次他还是不珍惜,你要怎么做,娘都不拦着你好不好?”
“当真?”
“傻孩子,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
少真离难想了想,好像亲娘确实从来没有骗过自己。
遂缓了语调,道:“菰晚风那个老狐狸带着人来了,要不要告诉三味,让他小心?”
她听罢,目色骤冷。
抹了泪,便起身牵起他,边走边道:“不用,那边自有安排。咱们目下最紧要的是把他带走,别让他有机会靠近你百里伯父。”
又道:“倘若你百里伯父今日遇害,你好好记住这些嘴脸。是他们害死了轻尘姐姐,逼死了你百里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