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这个问题,短时间内无从得知。
虚空里的声音沉默了很久,最后留下一段提醒。事情既然有变,他们便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他这边需提早做好准备,应对监察天司、百里家已经各种不安的因素造成的骚、乱。
然后突然来,突兀的消失。
弦不樾拖着伤体来到书房久坐,门口的侍卫不敢阻拦。谁都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天主心情不好,他的表情虽然如旧,众人只当哀痛在心。
不出灵婺园,园内便由的他走动。
随手抚摸起桌椅陈设,平静的眼眸是让人读不懂的思绪。
引得门口侍卫翘首以盼,又不敢明目张胆看。偷偷看一眼,快发现时立刻收回,装作没事一样站好。
弦不樾知道,可他装作不知道。
他现在是一个受伤的老父亲,表现的越平静就会有人觉得他越悲痛,大抵如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父子相残,亲人拔刀相向。
他得让世人知道自己有多疼爱这个儿子,哪怕其大逆不道。也得让外面知道自己此刻的悲伤,如此到时候只需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一个爱子心切的老父亲,他是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怀念,沉默,然后让世人自行脑补,去补充他们要的内容。自己在见机行事,便足矣。
事情,也果如他要的那般去发展。
御医端着汤药找到书房时,侍卫已经悄悄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现在人人都知道王宫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素鹤作孽无数,这会儿还帮助勇王私自遁逃。
使的外面要他去死的呼声愈发高涨,朱翁看了情况找菰晚风回报,邱北长得了舍里沙的回报,找到了白蘋怒涛。
不被看好的箕鴀,足不出户迎来神秘客。
八方云动,无一不入其耳。
这些,都是明面的。
暗处里的还有黑嵋携了缇红,浥轻尘身后是行事愈发诡异的陈留、灾畲,已经前来拿人的碑天鸣等。
人有很多,都是来看素鹤怎么死,看弦不樾父子相杀如何收场?
黑嵋对这场闹剧没有兴趣,看到人群里的人,他没兴趣给人做嫁衣。
所以,看了一会儿看出端倪的他带着人走了。
浥轻尘笑了,站在风中她想着人群涌动,想着群情激愤,想着素鹤被人围殴,浑身是血的在地上攀爬,一句一字的说知道错了。
说他,是爱自己的。
求她,放过……
可惜,人有时候就不能太爱做梦。不然,梦醒的太快。
路人的纷纷扰扰,把她拉进了现实。
陈留道:“区区一个梅坞,我想对楼主而言并无问题。”
浥轻尘道:“是不难,可猎物太早被抓就失去猎杀的乐趣。”
你让我去,究竟存的什么心?
我要是没记错,我是你的合伙人。我若出事,你……会安好,嗯?
她的眸子婉转依旧,被她那样盯着,饶是陈留已有准备,却还是觉得在她面前仿佛没穿衣服。
明明是让人心醉神迷的眼神,在他的心里就像毒蛇的獠牙。
美则美矣,但是要命。
拿出早已备好的台词,淡淡地道:“楼主说的对,但楼主是不是忽略一件事儿?”
“哦?是吗?”她掩袖半遮,眉目顾盼含羞,红唇微微吐露:“验师请解惑。”
是什么事情,让你生出这样的胆色觉得我一定会听从?
是这大乱之势?还是我给的?
陈留对此不以为意,女色对他来说是刮骨钢刀。再美好的酮体,绝对不如一具尸体来的可爱。
温暖的东西,总是会溜走。
死尸不会,他们会乖乖不动,给你想要的一切。
绝对的听从,绝对的坦诚。
睇眼灾畲,道:“童儿,你来说。”
灾畲把玩着手上的布娃娃,天真无邪的道:“早前楼主曾在梅坞住过。”
说完,他低头继续玩。
破旧的娃娃远比周遭对他有意思,他和娃娃聊天,有说有笑。
浥轻尘脸上笑意在听到这句话,渐渐消退。她怎么忘了还有这出?这厮,是知道了吗?
陈留道:“陈某脸上有东西吗?值得楼主,你如此入神?”
浥轻尘道:“没有。”
“那楼主何故如此?”
“感动。”
“感动什么?”
“验师的用心。”
“楼主说笑。”
“不说笑,我会感激你。”
“不敢。”
“你敢。”
“误会。”
陈留垂眸,后退了两步。
他退了,她进了。
他再退,她再进。
如是退了三次,她忽然转身拂袖温柔的笑了,道:“我懂了。”
陈留道:“陈某不懂。”
他说词不变,但她变了。
不再咄咄逼人,不再步步相逼。
一切就像一场小姑娘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灾畲抬眸,注视着那道美的不食人烟火的倩丽身影,吃吃的道:“她走了。”
陈留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不怕,我们也回去。”
灾畲颔首,眼底充斥着天真。
这种天真是不正常的,天真到他的生命里除了天真再容不下别的。
他兴奋的牵起陈留的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布娃娃,一个破败到脸残缺不全,眼珠子秃噜掉出来那种。
娃娃身上衣服很旧,旧的有些地方开始泛油光。一看就是天天有人把玩,就像老物件包了浆。
陈留牵着他离开,离开了热闹拥挤的人群。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陈留看着空荡荡的街头巷尾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从前的种种,还真就如同隔了一世乃至几世,熟悉的场景是不熟悉的陌生。
灾畲问:“大人,我们回哪儿?”
扶灵阁吗?
陈留道:“不了,那里已经有贵客等候,我们就不去打扰。”
“那去哪里?”
我们,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陈留愣住,过了一会儿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正好现在没有人,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玩耍。”
灾畲闻言,道:“真的吗?”
“当然,大人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他没骗过,可如果时间能重来,他宁愿欺骗。让他们对鬼神心存畏怖,让他们的对逝者恐惧,这样他们就不会想要学习,不会进入义室。
他也还是那个他,为死者讨公道找真相。童子始终是童子,他们不会有别的感情。
可一场火,让所有都化为泡影。
他变得无法再冷情、无法再置身事外,无法再把他们当做普通的童子,没了可以再换,跑了可以再招。
到了后面,成了他的执念成了灾畲的梦魇。
灾畲不晓得自己跟着陈留会去到哪里,但大人说了,他便跟着去,手上的娃娃对他笑了,半拉掉出眼眶的珠子来回摆动,说也想去。
于是,他更加开心。
陈留没管浥轻尘此刻占着抚灵阁在做什么,与己而言,那女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和谁折腾,那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情。
他想趁着这次的机会陪灾畲他们好好走走看看,至于勇王,他不是没有想法。然他清楚自己目下不做不动,便是帮了大忙。
自己盯着别人,别人何尝不是紧盯自己?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
最后竟是鬼使神差的来到小周庄外,要说此地,那也是众多矛盾被点燃的地方。
更是改变他们命运的起点,一切都是从这里发生转变。
灾畲望着眼前的结界,仰头道:“大人,我们还要进去吗?
人家,不欢迎我们。”
“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是谁占了这处地方?
只见他手掌摊开,一道金钩从袖底窜出。
落在结界处,七星连打。
喝道:“开。”
霎时,整个结界内天摇地晃,一众人翻做滚地葫芦。
缺云子扶着鸡窝头好不容易站稳,大骂:“是哪个王八犊子在外扰界?”
陈留蹙眉,这人好不粗鲁。
强忍怒火,拱手道:“不知哪位仙友在此修行,抚灵阁陈留特来谒见。”
闻言,缺云子立马扭头看向云行雨,道:“怎么是他?”
云行雨抬眸,就见扈西河、槐尹从外而入。
两人皆问,什么情况。
缺云子把情形大致说了一遍,他们与抚灵阁并无实际纠纷。照理出去见见合情合理,可问题就在于陈留是给王宫办事,听命勇王的人。
宫里现在乱成一锅粥,这厮好死不死出现在这节骨眼上。
扈西河道:“我看就让我去会会,看他是何神圣有何能为?”
缺云子觉得这是办法,便点头让他答应,为防万一让邹寂人在暗中跟随。
陈留在外面等不耐烦,感觉对方这是在戏耍自己,更是对自己轻贱与蔑视。
他不在人前走动,但如勇王、百里素鹤谁见了,不是恭敬有礼,几曾受过这般无礼待遇?
便是浥轻尘,起码表面功夫挑不出毛病。哪像这等无名无姓,无头无脸的山野之辈?
手握金钩,厉声道:“再不出来,陈某只有得罪了。”
云行雨低头饮茶,入口之际,被他这话给打断,顿时没了喝的兴致。遂盘在掌心,道:“你让他们去,不怕把事情闹大?”
缺云子扶着老腰左三下右三下扭了扭,然后抻足懒腰,看着云行雨忽然贼兮兮凑上前,趴在一旁道:“出不了事儿,扈西河本事够,陈留搞不定他。”
云行雨道:“那要是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