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主回眸,铜制的面具下让人无法看透他的表情。
望着眼前激动的女儿,他也只有简单的一句:“对吾,你不用您了。”
玉南薇笑啊,笑的有些癫狂。一分无奈三分冷,七分仇恨八分决绝,剩下的,都不在乎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差也不差那么点儿。
啼笑道:“我是你的女儿,身上流的是你的血。别的怎么样不好说,但是有一点咱们是想通的。
所以,再演下去有多大意思?
你不就是想实现你的野心,我不反对。能为魔界舍命,这至少说明我还有价值。
大概,也是我唯一的价值对不对?”
随手丢了手中的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接着道:“你与我娘本就没男女之情,与我何来父女之义?
与其兜兜转转这般演我也累了,直说吧,定的哪天?
我呢,心里好有个准备。”
界主看着玉南薇,一动不动。
或许,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家闺女。
她的出生不是偶然,而是一步步都在自己的谋算之中。
包括其身份,世人都知她是魔界的公主。视如珠宝,宠爱有加。却无人知晓,其不过是自己多年打造的一个容器。
当年八风岛席卷欲海天之时,各派联手布下七重迦罗印。除王城那块有些特殊之外,余下七人之中,魔界占了一人。
而时间的变迁,天道的无常。
致使解印人有的在,有的不在。但解印人会在自己命终之时,择选下一任。这事情知道的不多,撇去当事人,便只有各派负责人知晓。
以至于他,为了掩盖这层身份,费尽心机坐上大慈宫的位置。
又为了以防万一,选择了一个女仙从而有了这个女儿。因为她,不论是八字还是命格都是最佳承接者。
有了她,便可摆脱解印人的天命。
玉南薇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仍旧是一地的冰凉。
放眼满地狼藉,道:“怎么?你还有心,知道什么叫心软?”
“你问的太多。”
说罢,界主拂袖无踪。
“哈……哈哈,世上还有这种道理,叫人死却不叫人死个明白,我玉南薇为什会成为你的女儿?”
“娘娘。”碧云待其走后,悄悄回来捡起地上的刀递了过去。
“怎么?叫你滚,不滚,回来看本宫热闹看本宫笑话,是不是?”玉南薇扭头,看着斜地里递出来的刀,分外刺眼。
登时,又是一耳光啪的打在她脸上。
“不是,奴婢是听到动静不放心,担心娘娘,这才特地赶回来。”
碧云挨了一巴掌,手上的刀却不敢跌落,依旧托的稳稳当当。
同样,她更加清楚自己现在和玉南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魔界想要活命,又要完成任务,能做的当然抱紧玉南薇。
玉南薇其实也清楚,偌大的魔界自己无一人可用。就那么一个贴身的人,还是彼时担心计划泄露,一道带到魔界的碧云。
论信任,自己是从不曾给过。
可悲哀的是,目下能信任的却仅有她。
这就好比上天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何其的讽刺。
眉目一转,玉手接过佩刀收好,而后拂袖扫去软榻上的尘埃。
赤足点地,轻飘飘的飞过去,婀娜多姿的斜倚在靠枕上。
道:“把这儿收拾干净,本宫乏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碧云心头一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其不失为一个机会。
遂欠身道:“奴婢这就打扫。”
碧云的办事效率很快,而玉南薇真就好比猛不丁换了个人。双目微垂,仿佛睡着了一般。
而真假,就有些耐人寻味。
忙忙活活半时辰,屋子里总算有个样。
“娘娘,已经都收拾好了。”
玉南薇,没有理。
再说一遍,还是无人答话。
对此,碧云微微抬眸,作礼道:“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结果,仍旧换来的是一室寂静。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气息消失了,玉南薇才从软榻上不紧不慢睁开眼睛,抚摸着脸颊上的火辣,一下一下的摩挲。
略微怪异的举动,让整个屋内飘荡着诡谲的氛围。
没人知她盘算什么,但是她……笑了。
碧云出了其住处,来到湖边脱下外衫浆洗。正洗着,忽来一道声音打破沉静,惊的枝头鸟儿扑棱棱飞走。
“什么人?”
“是,是奴婢。”
“哦,是你啊。咱们大慈宫唯一的仙者,啧啧啧,我说你不在屋里伺候公主,大晚上跑这湖边做什么?
说,你是不是王宫派来的奸细?
不说实话,我就拿你去见界
主。”
“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来浣洗衣物,绝无二心。”
“是吗?”
来人明显不信,眼神之中更有对仙者与生俱来的警惕。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检查,倘若奴婢不守规矩,甘愿领罪。”说罢,她让出了身后湿答答的外衫,胡乱的一团摆在岸边,有一角还垂在水里。
那人瞥了眼,果然见衣服上有斑斑污渍。
抬眸道:“大慈宫侍女的衣物都有专人负责清洗,这不能证明你没有罪。”
碧云偷眼迎上其目光,柔荑不安的在裙子搓了搓,低声道:“大人……也知道奴婢是仙者,魔界之内除了娘娘所在并无奴婢容身之处,又何来人帮忙清洗。
应有事物,奴婢……奴婢只有等到无人之时,偷偷来这里。”
“这么说,你不是第一次干?”
“是。”
一通犹疑,她还是点头承认。
“是吗?”
话音一落,便是出手如电的扣住其手腕。
惊的姑娘脸色蹭的发白,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利索:“大大……大人?”
那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道:“你果真没有做什么?”
怎么可能呢?如此夜晚,一个人在湖边。一个仙者,怎能错过如此好的机会给王宫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目光不禁落在那还未清洗干净的外衫上。
难道,她真是来洗衣服?
碧云握着自己吃痛的手,颤声道:“奴、奴婢没有,大人若是不信,尽可杀了奴婢。”
“你是在暗讽我魔界做事不分黑白,说我们没人性是吗?”说着,他加大了力道。
登时,碧云疼得冷汗涔涔:“啊……不是,不是的……”
“叫什么名字?”
“奴婢,碧碧云。”
“很好,我记住你了。记住,往后我会时不时盯着你,只要你敢有一丝不轨,我定叫你血溅五步。”
说完,那人狠狠甩开她的手,然后大踏步离开。
而碧云握着自己的手,踉踉跄跄跌坐在地上,半晌半晌都是魂不守舍,其气喘吁吁。
久不久的才回过神,看着外衫,忽的抱住膝盖低低啜泣。
直待哭了许久,方重新把外衫浆洗干净。然后拧干水分,托着一身疲累与狼狈回转。
远远的,还能听到时不时的啜泣声。
那人藏在暗处,拨开树叶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怪了,看她那模样难不成真是自己错怪、多想?
忽然,一个人影快速向他靠近,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啥。
但见他侧首凝眸,道:“此话当真?”
要是这样,那就是合当是自己错怪了。
“嗯,魔子您叫我在外头守着的时候,我就留意了,确实没有人走出大慈宫。”
“没有人?那可有其他?”
“没有。”
“是吗?”
“属下办事,您还不知道?那是苍蝇都不会放过,况且她一个仙者,事情做的如何巧妙,那讨厌的气息,是无论如何也骗不过咱的鼻子。”
那人微微点头,瞅了眼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信非信的道:“说的也是。”
“是呢,咱们还是赶紧去见界主。也不知他老人家此时召见,为了哪门子的事儿。”
“你问我?我问谁?”
“嘿嘿嘿,属下那不是多嘴一问嘛。”
“就你话多。”
“嘿嘿嘿,走,走。”
说来,这二人也不是别人。
正是十大魔子中的禁桓子和他的随从木一,两人是受了界主召见,却阴差阳错被碧云的仙气吸引到此处。
按说,他们本该是走相反的方向。
碧云也万万没想到,好死不死撞上了禁桓子。她不晓得今夜的事,对方到底知晓了几分。
但当她怀揣不安回到住处时,玉南薇已经好整以暇的在等着她。
霎时,心漏跳了数拍。
抱着湿答答的外衫来不及晾晒,先到了其跟前。
软言道:“娘娘。”
“回来了?”
虽不解其意,但在短暂的惊愕后,她神色如初的点了点头:“是。”
“遇到人了?”
“娘娘怎知?”碧云抬眸,说不吃惊是假的,自己已经尽力掩藏,为何还是被看穿?
玉南薇靠着软枕,头上朱翠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幽幽道:“本宫不但知道你遇到了“人”,本宫还知道他是谁?”
“谁?”
“禁桓子,一个稍不慎,便可……”
“便可什么?”
“让你会飞烟灭。”
“……”
“怕了?”见状,她忽的掩袖娇笑,呵呵呵的声音在屋里回荡,过了会儿,笑声突兀的止住。
明眸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