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一场大雪席卷了中原,州域之内,所到之处,入眼的皆是一片白茫。
那一年恰逢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旱灾,秋收时节一过,便是凶煞的官兵挨家征收赋税。没了过冬的口粮,这片美丽的雪景便成了贫苦百姓未来三个月最大的威胁。
没有雪中吟咏的闲情雅致,没有阖家团圆的温馨热闹,亦没有爆竹声声的欢乐喜庆,在石门县下属的沈家村里,只有死寂。
沈子仁便是沈家村里的一名乡野道士。他早年间进入过禄定城的道观修习,只可惜一生碌碌无为,五十多岁才堪堪入道。
他自知平庸,道观也早有打发他离开之意,于是便收拾了行李回到家乡,从此做起了乡间的一名野道士。
这些年过下来,虽说是孤身一人,左右无伴,靠着在村子里做做法,算算命,赚点微薄的铜板,这么多年来倒也过得悠闲。
只可惜,这一年遇上了旱灾,沈家村上下一片悲鸿遍野。
乡亲们日子过不下去,沈子仁在这一年的生意自然也是冷清得可怕,到了下大雪的时候,别说是野菜了,就连村子四周的树皮都被人剥光了。
沈子仁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在一个大清早,将家里仅剩的那点野菜拿出来烫熟混着泡发的树皮囫囵吞下去,便踏上了出发去外边找树皮的进程。
山间的雪很大,沈子仁裹着破旧的夹袄行了两天两夜才走进山里,还未进入深处,便因饥寒交迫,被一阵风雪呼啸扰花了眼,一失足竟是从山壁滚下,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沈子仁摔断了一条腿,又饿了好几日,现在浑身无力地匍匐在雪地上,抬眼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绝望之下他鬼使神差地觉得,反正死都要死了,不如临死前算算有没有转机……
这样想着,抬手给自己掐了一卦,结果卦象显示,自己今日大吉,宜出门转运。
还出门转运?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离谱!!!
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天,沈子仁骂骂咧咧地将卦盘丢到一边。
就在他躺尸在雪地当中等死时,忽地自远方传来数道极为不寻常的“气”波,沈子仁顿时浑身一震。
这股气息,简直深不可测,难不成是有哪位大道观的方丈过来了?
他又联想到方才的卦象,瞬间心中燃起了希望,顾不得腿部传来的刺骨疼痛,咬牙拖着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往前方爬去,在雪地上留下一道带着血迹的蜿蜒沟渠。
沈子仁意识朦胧间,身体机械地往前爬去,很快脑袋上就顶上了一层厚雪,手指头肿得像紫茄子。
远方的气息波动越来越近,等到沈子仁爬到一片枯死的矮木丛里时,拨开枝丫,伴随着积雪的纷扬,他看到了毕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沈子仁瞬间瞪大了眼,屏住呼吸。
那是……仙人!
一男一女,通体灵光萦绕,焕彩流衣,青丝飘扬。皆是身形无所依,悬在空中对峙。
其中的女子容颜绝美,一袭宽大的月白长袍,本是不染纤尘的仙女,却偏偏半边身子都是一片血色所染,青丝凌乱,看起来好不狼狈。
而她对面的男子看起来则是从容不迫许多。斗法过程中额角散落的几缕碎发,更显得他如玉的面庞丰神俊逸。
“玉冉仙子,你还是乖乖将养魂珠交出来,如此,本真人留你一命也未尝不可。”
玉冉仙子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以及灵力,尽量作出一副淡然的表情,冷冷道:
“有本事自己来拿。”
男子轻笑一声:“玉冉仙子,在下可舍不得你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香消玉殒。”
话未落音,四周的风雪猛然暴涨,甚至围绕着男子形成了一层层冰晶流转的尖锥飓风,杀意不言而喻。
“咻!”
源源不断的飓风猛烈地击来,仙子御起菩提白玉簪奋力抵挡。忽然,
“玉冉仙子,失礼了。”
一声带着笑意的男音回荡在耳边,紧接着,便是清脆的玉器碎裂声。
就在这一瞬间,玉冉做了一个决定。
丹田内的灵力急速衰竭,她的修为自金丹境一路跌至练气五层——
悠长的寒光穿过身体,玉冉只觉胸口一痛,那男子赫然出现在自己身体后方,连带着那团飓风。
与此同时,识海内的养魂珠已然将她的修为吸收殆尽,按照主人的命令,金光闪烁间,直接从她的识海当中逃逸出来,“嗖”地一下消失在天际间。
不好!
男子英俊的面孔一阵扭曲,来不及细想,直接舍弃了还在往下坠落的玉冉仙子,化作一道流光往远方追击而去。
养魂珠,你可要好生奔逃,不要被那家伙抓住……
玉冉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意识也陷入了黑暗当中。
“扑通”
白衣带血的仙女自空中坠落,渐起了一大片雪花。
一
直躲在矮木丛后面的沈子仁又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爬到玉冉仙子身边。
这女子虽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却是容貌绝色,宛若九天仙子,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有种说不出来的圣洁气息。
“姑娘,醒醒……”
沈子仁试着叫醒她,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伸出食指探一下她的鼻尖,居然还剩下一丝丝微弱的气息。
正在这时,沈子仁看到她的小腹处鼓鼓的,难不成是孕妇?
刚冒出来这个想法,就见玉冉的肚子动了动,好像有一只手在推挤她的肚皮,将沈子仁吓得脸色一白。
这时候,压抑着的婴儿啼哭声从衣袍里面断断续续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