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了吗?”许凌给陈晓艺发去消息。
“你来一趟吧。”
现在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了。医院里变得安静下来,每一个脚步声都在走廊里形成沉闷的回音。
“叔叔阿姨……”许凌见到陈晓艺的父母守在病房前,就好像他们知道许凌会来。
“进去吧。”陈晓艺的爸爸用苍白的话语为夕阳撒下的光蒙上一层凄凉的面纱。
许凌的脚在进门的那一刻停滞在半空,她害怕了,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已经笼罩上心头。许凌最后还是进去了,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情,她强烈的恐慌感已经让她的大脑不能再进行思考。
“你来了。”陈晓艺躺在病床上,长长的输液管连接着她的手背,呼吸面罩似乎正疯狂地吸取着她剩余的精力。
“这是怎么回事?”许凌的声音像陈晓艺爸爸一样苍白。
“一块玻璃碎片留在我的心脏里,当时没有检查出来,现在心脏血管破裂,已经到了没有办法医治的地步。”陈晓艺的眼睛微微眯着,她在用仅存的力气来对自己最后的生命进行一个轻描淡写的描述。她描述了一个最平凡的世界,世界里存在着最平常的事情,生老病死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环。
“为什么当时会没有检查出来……为什么……”许凌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她的呜咽没有任何声音。
“我知道自己没有几天时间了,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我又想见你。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拉进来的,真的很对不起。”这个坚强的女孩儿竟然哭了,陈晓艺的哭腔被揉进了每一个沙哑到颤抖的字眼里,她的声音很小,而且很慢,每一个字都因此变得那么沉重。
“你不要走。”许凌已经哭成了泪人,她紧紧地攥住陈晓艺的右手,把额头抵在她千疮百孔的手背上,她心里知道:撒开这双手也就意味着永别。
“我已经见到你了,没有遗憾了。你早点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给你听了。虽然我们之间有太多故事,但我们终究是朋友啊,我只能把自己最后一张哭脸留给家人。真对不起。”陈晓艺不再理睬许凌,她把脸扭向窗外,让火红的夕阳铺展在自己的脸庞。
唯有哭声化作陪伴,静等夕阳染红云端……
还记得为什么夏天的夕阳总是一年中最美的吗?暖风温柔,却让人寄希望于最后一道光明,寄泪水于温热的心房,悲伤却沾染眼眶。因为承载了太多的希望,夕阳烧得更加炽热,夜晚繁星也更加明亮,而仰望的人,埋怨夕阳留给他们的伤痕。
许凌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度过了一整晚。
月亮藏到了许凌看不到的地方,但今晚的月色却格外明亮。
第二天,门铃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冷清的氛围。许凌打开门,见到了陈晓艺的妈妈。
陈晓艺的妈妈把礼盒交给许凌,对她说:“晓艺在深夜走了,这是她嘱咐我送给你的。”
许凌接过礼盒,眼神恍惚,看着手里的礼盒,她并没有收到任何的安慰,只有无尽的悲伤。
“你可以常来玩……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孩子……我也把你当成女儿。”陈晓艺的妈妈哭了,尽管她说的语无伦次,但许凌能明白她的意思。许凌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哭过多少次,她竟然能在这个女人的黑眼圈上看到明显的红色。
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人就这样因为一个人被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当晓艺的母亲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当她挪动着麻木的双腿走出入户门,当她上了一辆红色轿车,被压抑了一夜的悲伤又狠狠地拽住许凌,把她从山上摔下去。
许凌只是木讷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直到眼前恢复了平静,她才说服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许凌拆开礼盒,里面装着一封信、一把送花色的琉璃梳子、一个陈晓艺经常戴在头上的发卡、一条银白色的项链、一瓶香水还有一封信。
这是信里的内容:
很抱歉,这么匆忙地完成一封信。在我得知自己病危的时候就开始写信了,我写给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还有其他一些人。我不确定我做的一切会不会把你拉进只有悲伤的世界,我只知道你是我重要的人,总要给你留下些什么,不想要你忘记我。我还是有一些害怕,不知道天堂的世界会不会幸福。我对你说过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记者,走遍我想要去的每一寸土地,就像一个将军骑着她的铁骑征战四方,可惜到最后我只能把自己的肉体带去那里了。我废话有点多了,可是每一次和你聊天我都会有没完没了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那就祝你天天快乐,要勇敢一些,坚强一些,就这样吧。还有就是,如果你在读这封信的时候哭了,那就把泪水擦擦吧,不要让我留给你的最后几句话也被泪水侵蚀掉。/调皮/
可惜这封信已经被泪水染花了,本就歪头歪脑的字迹变得模糊不堪,仿佛只要稍微用力,那封信就会四分五裂。
许凌拿起那把梳子,让它一遍又一遍地轻抚过自己的头发……
如果我们不去主动回忆,没有收到一个所谓的礼盒,我们能记住一个朋友多长时间呢?如果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呢?我想应该不会太久。有的人让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整整折磨了好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为它带给你的伤害编造出尽可能合理的说辞,贡献出你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那友情呢?它存在于你的感情中,你却忽略掉它的地位。当你被问到上面的问题时,你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时间会带走一切,随后冲垮掉你友情的桥梁,这上面行走着最纯真的东西,但你所谓的爱情不会被冲垮,它是一所豆腐做的监狱,你永远不想主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