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次日一早,古云霄就来到了礼部衙门。
这是他两个月来首次来部里,之前因为心虚,都不敢过来。
正因如此,当他今日进入礼部,看到里头那人人面色凝重,脚步匆匆的忙碌场面时,都不禁诧异地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自己熟悉的礼部么,不是走错,跑到隔壁其他衙门里去了吧?
在他的印象中,礼部内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慢条斯理,悠悠闲闲的。
作为六部中唯一的清水衙门,礼部的差事确实是最轻的,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急务要办,更别提让整个衙门的官员都如此忙得脚不点地了。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就在古云霄想要拉某个书吏问话时,一名同僚也认出他来:“古大人,你来得正好,赶紧随我去见吴侍郎,此事也不能少了你。”
古云霄连忙点头跟着他朝里走去,同时口中问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竟连侍郎大人都要全心过问了么?”
“何止是侍郎大人,就连部堂也颇感头疼啊。”这位叹了口气,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这更勾起了古云霄的好奇,同时心下一叹,自己近来因为十二楼的事情,真就没怎么关心朝中事了。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侍郎的公廨中,才接任礼部侍郎一职的吴一鹏正皱了眉头,翻看着些什么东西,见二人求见,才微微抬头:“何事?”
“下官教坊司员外郎古云霄有事禀报侍郎大人,又因为……”
不等他把话说完,吴一鹏已截口道:“暂且把你的小事放一放,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大家一起,先翻所有与礼制有关的书册,找出可以劝阻皇上想将藩王迎入宗庙的先例和说法来。”
“啊?”古云霄顿时愣住。
“啊什么,赶紧做事。这两日内,就要有一份明确的回奏,所有人都要写奏疏,你也不例外。去吧!”
吴侍郎说着一摆手,自己则重新埋首到了案上的那一大堆的文书里。
也是直到这时,古云霄才看清楚,那些文书正是历朝历代的那些与礼法有关的东西。
在他浑浑噩噩出了公廨,又被领到旁边一座小厅,与其他几个同僚一同翻查起数以千百计的各种古时文献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若是简单概括,就是一句话——皇帝陛下这两日突然就给礼部下了一道中旨,让他们为自己想在太庙里为亡故的父亲立神主找寻理由,而礼部上下,自然是坚决不能同意的。
开玩笑,这事完全不合礼法规矩啊。
别说只是一道没有被内阁通过的中旨,没有任何的法律效应了,就是真有内阁的首肯,他们礼部为了维持大明礼法制度,也是要加以反驳阻拦的!
这事如此之大,所以在礼部尚书毛澄的授意下,便有了礼部所有官员一同上奏反驳的做法。
为此,其他公务什么的都可以放到一边,当然,礼部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公务需要忙碌。
兹事体大,古云霄不敢怠慢,即刻就跟着其他同僚一起忙碌了起来。
与如此大事一比,自己教坊司那点变故真就不值一提了。
……
其实何止礼部,随着消息透出,京城各级官员都被嘉靖突如其来的一手给吓得不轻,同时也有许多人开始琢磨着,要向皇帝上表劝谏,让他赶紧收回成命,改变主意。
一时间,京城各衙官员都人心浮动,尤其是都察院,六科廊这样的言官所在地,更是人人皆就此事写起了表章来。
也就因为略有顾虑,还在等着礼部这边先有反应,否则今日就有数不尽的奏疏送入通政司,直达皇帝陛下的御案前了。
黄鸣也是在这日下午,从同学那儿得知了有此一事,也惊得他当场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嘉靖帝这么刚的么?
但再想想朱厚熜的年纪,黄鸣也就释然了。
年轻气盛,又自觉已经坐稳了皇位的嘉靖,在受了初一祭祖却不能拜祭自己父亲的刺激后,自然是想要做些什么的。
之前对内阁的暗示被杨廷和他们直接无视,所以这回便打算用“迂回”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但显然这回他更是错得厉害。
这个将来能把群臣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独夫皇帝现在还远没有那么厉害的心计和手腕呢。
“黄少,今晚温柔里设宴为霓裳她们几个美人儿庆祝,也邀请了咱们,你可和我们一起过去么?”
黄鸣的思路被张瀚的一句约请给打断,让他都愣了愣,方才摇摇头:“不了,今日我想早些回家歇息,就不去那儿了。”
“你可别后悔,听说今夜不但温柔里那几个榜上有名的花魁会出面,就是其他几楼,也会派姑娘过来,还说要好好感谢你呢。”徐庆之忙也跟着说道,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黄鸣却还是把头一摇:“今日我确实没这个心思,改日吧。”
见他坚持,两人也不好多说,只得有些遗憾地走开。
而黄鸣在稍作收拾后,便离开国子监,返回家中。
他其实也明白,眼下自己的身份和这等朝中大事完全挨不上边,根本就没必要操心。但不知怎的,心里一个念头总也按不下去——在此事上,我或许真能做点什么!
是因为我爹的缘故么?
当时间来到晚上,这个问号就突然变成了惊叹号。
就跟心有灵犀一般,自打正月之后就再没有出宫的黄锦居然就在今夜回来了。
不过和以往回家时那轻松的样子完全不同,今日即便他回了家,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对黄忠等家人的请安都视而不见。
只在看到黄鸣后,才冲他一点头:“鸣儿,随我去书房。”
在黄忠为父子二人送上茶点退出去后,黄锦更是特意过去把门也给关上了,然后才郑重其事地看着自己儿子:“现在我有一事问你,你要老实回话。这不是我这个当爹的问你话,而是主子万岁爷让我问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