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北京内城,仁寿坊。
终于“回家”的黄鸣看着眼前重重的庭院和大小屋子,以及院中向自己见礼的数十下人奴仆,心下还是略感惊叹的。
犹记得前世无聊时刷某乎也是刷到过“在北京有一套房是怎样感受”的问题。
然后一个个回答不是在那儿大吹牛波,就是在那儿凡尔赛,让只在小地方成长工作的黄鸣难以参与评论。
而现在,他觉着自己也能写上一篇回答了——泻药,人在二环里,刚下马车,我家屋子得拼起七八个四合院,我自己就有一个单独的四合院居住,还有仆人服侍……
这些回答自然都是真的,正是此时的黄鸣所经历的。
在看到少爷在一天多后终于回家,黄宅上下好几十个下人管家都跑来见礼问候,尤其是大管家黄忠,更是好一通的关心。
“少爷您这两天都去了哪儿了?小的去了顺天府报案,那边却只是推脱,要是您再不回来,小的就只能去皇宫惊扰老爷了。
“您这两天在外边没受什么罪吧?肚子饿不饿,可要人给您准备吃的?”
感受着大家的关心,黄鸣心里一暖,但还是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因为一些小事在外头待了两天。你们也瞧见了,是锦衣卫的人送我回来的,自然一切无恙。
“饭早就吃过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说着,他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见状,黄忠也不好问太多,即刻亲自打着灯笼,引黄少爷回自己的住处歇息下来。
直到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打发所有人都离开,看着这间陌生而又有些熟悉,家具齐全,还有着不少摆件书籍的屋子后,黄鸣长出了一口气,旋即又是一声叹息。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是有空思及这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奇变故。
自穿越到现在一天半时间里,从身陷囹圄遭人刺杀,到卷入官场纷争,再到勘破劫囚案真相——一桩桩事情接踵而至,让黄鸣只能疲于应付,都不留给他感慨反应这场穿越重生的机会。
而到现在,风波过去,在感慨一声穿越神奇外,黄鸣居然也就没有更多的想法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居然就让他完全接受了这样的穿越时空的身份转变。
这或许就和自己前世也是孑然一身有关,无牵无挂,自然更容易接受这样的重头再来。
“又或者,这只是我救人落水后的一个梦,说不定睡一觉再醒来时,我又是我了……”
因为前一夜几乎未睡,又奔波一场,十六岁少年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
只在睡前转过这么个念头,黄鸣便已彻底沉睡。
……
黄鸣是被尿意憋醒的。
睁眼回神,发现自己还是在这间古色古香的卧室中。
很显然,睡梦中的自己并没有回到二十一世纪,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穿越重生已成事实。
再看向窗户处,才发现天已大亮,自己这一觉应该睡了超过十个小时。
就在黄鸣颇有些生疏地穿起复杂的古人衣物时,房门也被人轻轻敲响:“少爷可醒了么?”
“进来吧。”黄鸣答应一声,门开,一个比他还小了两岁的少年端着水盆,搭着毛巾就走了进来:“小的为少爷更衣洗漱。”
黄鸣刚想婉拒,话到嘴边就又止住了,原主好像就是这样的。
“羽墨?”由着对方服侍,黄鸣试探着根据脑中残留的记忆叫了声。
“少爷有什么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少年也算是黄鸣的贴身书童了,只是因为相处时间并不长,感情不深,倒还瞧不出自家少爷已被人取代。
“已过巳时了。”
黄鸣扳指头算了下,巳时就是后世所说的九十点钟,自己这一觉是睡了有十四五个小时啊,怪不得现在觉着肚子好饿。
“家里有吃的么?”
“后厨已经早为少爷安排好了。对了,忠爷说老爷今天就会回府,所以还请少爷今日就别出去了。”
黄鸣点头答应,心下却略感紧张。
自己取代了原主,其他人那儿自然能随意应付,他们也看不出问题来。
可作为人父亲的黄锦……且不说父子间的亲密关系,光是一个能随在嘉靖身边几十年不倒的亲信太监的眼力和头脑,是自己能轻易瞒得过去的么?
正思忖间,外头已响起了连声的吆喝:“老爷回府……”
这让黄鸣的身子微微一僵,黄锦竟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少爷好了,咱们这就去拜见老爷吧。”羽墨刚好帮黄鸣将几件衣裳都穿戴整齐,不敢怠慢,低声说道。
黄鸣只能是答应一声,带着他,步履略显沉缓地直朝外走去。
很快,他们就穿过三重院落,来到占地最广的二重院落的中庭。
在那儿,一身富家翁打扮的黄锦正在管家黄忠几人的簇拥下,面带微笑地直入正厅。
瞥见黄鸣过来,黄锦脸上的笑容更盛:“鸣儿你来得正好,一起进来坐下,咱爷俩好好说说话。”
正往这边走的黄鸣此时却是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就是黄锦?
那个伴随历史上最难伺候的皇帝嘉靖朱厚熜几十年却恩宠不减,最后一身得兼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的太监中的巅峰人物?
那个让自己不免心生忌惮,担心在他跟前会露出破绽来的,十六岁少年黄鸣的父亲——或者叫叔父?
可他怎么就这么年轻?
是的,眼前的黄锦,完全和黄鸣想象中的大太监的形象相去甚远。
因为怎么看,他都和老成稳重,机敏隐忍……等等之类的形容词扯不上半点关系。
若只是观其相貌猜他年纪的话,以他白面无须,又天生的那张娃娃脸来看,说他已过二十都有些勉强。
说他像是富家翁,更多其实是富家公子,黄鸣要是上前跟他站一起,别人看来就是兄弟,而非父子。
愣怔之后,黄鸣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这是自己先入为主地想岔了。
谁说当爹的就一定是老成稳重的中年人?
谁说皇帝跟前被信重的就得是年龄不小的成熟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