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天暗得很快,纷纷扬扬的雪还在下着。
燕京城终于迎来了它的漫长雪季。
寂风大抵是玩得足够心满意足了,晚膳前自己乖乖回了院子,换了身干净精致的雪白小袄子,抱着猫儿坐在廊下躺椅里百无聊赖的。问他在这作甚,说是在赏雪。提起这“雪”,也俨然没了先前的兴奋。
可见,再喜欢的东西、再喜欢的玩具,若是整日里玩着,也是要腻的。
大抵是玩得过瘾了,这小子用完了晚膳竟是支着蜡烛开始练字了。姬无盐在旁陪着,继续整理被耽搁下来的账册,子秋整理完了屋子,抱着她的针线小箩筐凑了过来。
她最近在缝制香囊。
子秋姑娘的女红手艺委实算不上好,速度也慢,这么几日过去,也就绣了一小半。姬无盐打量许久,也没瞧出这绣的到底是个什么图案。只是目光触及小丫头指尖深深浅浅的血点子,到底是没有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来。
小猫磨磨蹭蹭地从屋子里出来,也不叫唤,在姬无盐脚边转了一圈,缓缓趴下了。
气氛正好。
气氛正好的时候,总容易有些煞风景的。
有丫鬟一路叫唤着“姑娘、姑娘”冲进了院子,跌跌撞撞的,冲进来的时候脚下一软,直接扑倒在地,吓得子秋连忙丢了手里的香囊下去搀起来,走近了一看,竟是心月,当下也愣了,“你这是……”
心月嘴唇都哆嗦,下意识死死抓着子秋的胳膊,“姑娘!您快去看看吧,沈姑娘、沈姑娘发了好大的火气,扬言今夜就要将白雪、白雪给打死!姑娘你快去看看吧,沈姑娘冲楚公子院子里去,说是要打死那白雪!”
沈洛歆冲兄长院子里去要打死白雪?这三人怎么给扯到一块去的?
姬无盐一愣,看了眼同样正好看过来的子秋,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拔腿就往外走。寂风丢了手中狼毫笔小跑着跟了上去,“姑娘,我能去看看吗?”
小孩子一脸担心地抬头看着。
姬无盐略一犹豫,便也答应了,一边叮嘱道,“我先过去,你跟着子秋姐姐慢些过来,不急的。”小孩子腿短,等着他一路跑过去,指不定白雪都凉了!虽是个心术不正的,也不讨喜,但明日就要走了,也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活生生地打死在这里,届时东宫那边查起来,又要徒增是非。
若能劝着些将人连夜赶出去便也罢了。
此刻的姬无盐是这般盘算着的,可当她匆匆赶过去看到院子里那一幕,眼前一黑,突然觉得……还是打死算了吧!
上官楚的院子里,积雪明显凌乱许多,四下散乱堆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雪人。院中跪了一人,墨发披肩,只用一支木簪松松挽了,一身轻纱红裙,跪在这皑皑白雪间瑟瑟发抖,裙衫之下的身体影影绰绰足以引人遐想。不得不说,小姑娘这身段倒是不错。
只是这气氛与时机,到底是不对。此情此景若是搁在花前月下的耳鬓厮磨时,自是极美的,可如今一院子的小厮丫鬟众目睽睽指指点点之下,便只剩下了难堪与尴尬了。
姬无盐招招手,招来一小厮,侧头轻声吩咐道,“你出去迎一下,迎上子秋之后让她带着寂风回去等我,不必过来了。”
这种腌臜事,还是别污了小孩子的眼睛了。
小厮面无表情地下去了……甚至有些想笑。
姬无盐这才看向前方叉着腰站着的沈洛歆,又瞪了眼一旁好整以暇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上官楚,这才懒懒拾阶而上,故作不知地询问沈洛歆,“这是怎么了?这丫头又是怎么得罪你了?劳你生这好大的气……”
“呵!”沈洛歆叉着腰的手终是放下了,朝着下面跪着的人努努嘴,“这贱婢()
做了腌臜事,正巧我也在,也算是在我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的,我就插手管了。”
倒也只能说真的巧了,她去找陈老借书,陈老却说那书在上官楚那,原是上官楚要教寂风练字,去陈老随便抽了本书,恰好就是她要借的那本。
于是沈洛歆便又挑了一本用词简单不那么晦涩的医书准备去将上官楚那边的换了。
院中没人,也没小厮,屋子里也没掌灯,像是没人的样子——上官楚大抵还没回来。所幸的是此处她也算是熟门熟路,虽自顾自往书房那头去了,没走两步,却见一方红色裙角于眼前一闪而过,细纱的质地,与这寒冬腊月的天委实有些格格不入。
看她过去的方向,似乎是上官楚的屋子……莫不是,上官楚在家呢?那这女的……沈洛歆倏地扯了扯嘴角,本想着转身就走,却又挂心着那本书,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书房看看,若是在,换了便走,若是不在,那就假装未曾来过吧。
这般想着,她又抽了抽鼻子,倏地微微一顿,这味道……当下脸色微微一变,追了过去。
想起彼时追过去见到的情形,又一阵冷哼,顺便偏头冲着身边上官楚“嗤”了声,“那么简单的***就能睡得人事不省的,上官公子也是实在大意了……”
说着,转首又
冲姬无盐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今日若非我阴差阳错地来这里拿书,你就要多个嫂子了。”
抱胸而立居高临下气势全开的沈洛歆,姬无盐不曾见过。只是偏头看一眼似乎并不打算插手此事的上官楚,姬无盐又隐隐觉得,这小丫头此刻多少有些当家主母的架势了……倒是机缘巧合。她努努嘴,朝着下头跪着的那人,“今日下午我让子秋多给了三个月月例让她拿钱走人……她说雪大,道路难行,我便应了她明日再走。倒也不知,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话是说给沈洛歆听的,说完,回首问上官楚,“庆山呢?平日里不是都寸步不离的?就算在自己府中也不该如此疏忽大意才是。”
上官楚摸摸鼻子,语焉不详,“还不是我那未过门的妹夫,他托我办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