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生生咽下了一只苍蝇。贵妃的脸色青黑青黑的,带着甲套的指尖死死抠着扶手座椅,绷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那笑容看起来像是要将姬无盐整个儿拆吃入腹的那种狠。
只是那狠辣转瞬即逝,贵妃懒懒靠向椅背,挑了挑眉梢,唤道,“姬姑娘。”
“听说姬姑娘是风尘居的琴师……前几日太子提起,本妃才知这燕京城如今多了个风尘居,说是声名鹊起,倒是本妃久居深宫孤陋寡闻。本妃便想着,如何也要见识见识……遂命礼部发出了邀请,谁知,礼部疏忽,竟然没请姑娘……本妃还道可惜。今日得见,才知礼部不请,也是有用意的……”她懒洋洋地笑着,眼神迷离,“姬姑娘,恭喜。”
不说恭喜什么,只道恭喜。
在场都是人精,几乎瞬间都明白过来贵妃未尽的言辞——恭喜,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当下众人脸色精彩纷呈,暗忖今日这宴会,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左相府和宁国公府经宁三爷一事之后,看来是彻底撕到脸面上来了。正准备看宁老夫人反应,却见姬无盐大大方方地起了身,甚至款款行礼,含笑,“谢娘娘。借娘娘吉言。”
……
当真优雅呢,反而那个挑起事端的人,很明显的……气着了。
“要说我家三丫头呀,就是这点儿好……懂礼貌!”老夫人哈哈笑着,称呼都变了,就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家老三的媳妇儿似的。
众夫人纷纷附和,故作轻松地将话题带了过去,但气氛却是回不去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沉沉压着,让人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轻松地说笑了。
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宴时分,起身前往宴会厅之际纷纷暗中盘算,这宁家老来子果然是老夫人命根子,之前这贵妃和宁老夫人还能相敬如宾,大致还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和气,今次却不同了,直接就针锋相对上了。还有此刻和宁老夫人手挽着手走着的宁家未来三儿媳……
“若是不出意外,这位就是未来的宁国公夫人了。”
“不可能吧……宁家真准备传位给小儿子?这乡野出身的小丫头能担得起国公夫人的担子?我以为之前传言说要给三爷是为了灵犀郡主呢!……这老大那边能同意?”
“倒是不清楚……不过今日我瞧着,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能耐的样子……和郡主比起来,也不输几分。”
“小声些,别让听去了……”说着,眼神飘向斜后方,努努嘴,那边,叶宛如正挽着黑着脸的尤灵犀走着,一边走,一边朝着这处看来,目色冰凉。
闲言碎语瞬间悉数咽了回去。
可该听到的,还是听到了。尤灵犀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屈辱感,浑身冰凉、气结,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个感觉从跨入皇后宫里的那刻起,就已经有了。所有人都冲着你笑,可那笑意里,带着唏嘘、戏谑、怜悯,像是可怜一个失败者。
叶宛如甚至都听到了尤灵犀磨牙的声音……她沉默着走了两步,犹豫片刻,唤道,“郡主……可见过鲛纱?”
“鲛纱?”满脑子都是那些比来比去的八卦声音,她脸色极其不好,日光都照不暖的冰冷,闻言蹙着眉头没什么耐心,“什么鲛纱不鲛纱的……你管那玩意儿作甚?本郡主也不过就是见了一次,在皇后宫里看见的罢了,你还想要鲛纱?想什么呢!”心情不顺畅,说出的话便也冲得很。
俨然有一种这不是你配得上的东西你别肖想了的意思。
叶宛如面色微微一僵,讪讪笑着,继续说道,“倒不是我想要……那么名贵的东西,我也不敢想哇。只是之前,在一家成衣铺子里见到件衣裳,挺好看的,想着买来参加今日的宴会……谁成想,那家铺子的掌柜竟开价一万五千两,还说那是鲛纱。我自然是不认得鲛纱的,左右也买不起,只是这会儿想到,问问郡主。”
她瞒着没说那铺子是姬无盐的。
尤灵犀皱着眉头偏头看她,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假的。别被骗了。随随便便就一件鲛纱挂在那里卖,想什么呢……”
“倒也是……”叶宛如点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走了两步,摇摇头,失笑,“我也这么说,那掌柜还笑话我没见识,说这衣裳姬小姐已经定了,即便我想要也没有呢!”
脚步一顿,尤灵犀偏头看去,“谁?”
“姬小姐,也不知哪个姬……”脱口而出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尤灵犀的意思,“嗨”了一声摆摆手,“不可能啦!郡主,这姬无盐能有多少银子,一万五千两买件衣裳?把她卖了都不够!何况,也不是她身上这件。”
即便叶宛如如此说着,可尤灵犀还是觉得,这位“姬小姐”最有可能的还是姬无盐!
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姬小姐实在不多,何况还是有实力买得起一万五千两一件衣裳的姬小姐……她看着姬无盐的背影,目露嘲讽,“她买不起……不代表宁家买不起。她多好的手段呢,哄地宁家人为她一掷万金,也不是不可能……明日一早,咱们就去
那家铺子瞅瞅,所谓的鲛纱到底是不是鲛纱……”
于无人所见的角落里,叶宛如轻轻地,抿着嘴笑了笑,道,“好……如若是假的,倒也能为那位姬小姐,省一笔银子了……”
尤灵犀扯了扯嘴角,省银子?呵……丢人才是真!
众人兀自揣测里,宁老夫人却是不大赞成姬无盐方才最后那些锋芒毕露的话来,她叹气,“你这丫头,小小的年纪,哪里学得这些个事事往自己身上揽的七窍玲珑的心思。我一个历经沉浮大半辈子的老太婆,还要你小丫头挡在身前?像话吗?”
姬无盐后来几句话的用意,本就不是帮腔起哄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