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却多少有些过于清醒到凉薄了。何况,贵妃对付风尘居,若水也只是那池子里被殃及的一条鱼,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这里——今日的古厝,着实有些怪异了。
这两人吵了几句,倒是谁也不待见谁了?
她摇头失笑,寻思着这件事还是让朝云去劝劝才是,便抱着那盆绿菊离开了。途中遇到子秋,吩咐她去找了朝云,子秋姑娘这两日心情都不错,这种跑腿的活儿还记得叫上寂风,说是上街给买些零嘴,一大一小就这么出门了。
姬无盐却有些不大愿意回院子里去。
“十七八个白面书生”脱口而出的时候的确很酣畅淋漓,但冲动之后,尴尬的是自己,胆怯的也是自己。
正在自个儿院子门口徘徊不决的时候,就看到桃夭匆匆过来了,胳膊肘里还象征性地挂着只篮子——这是她如今出门的寻常打扮。市井之间,消息最是灵通,口口相传地不一定完全正确,但一定不会空穴来风。
“姑娘。”她见姬无盐端着盆花来来回回地转悠,顺手将她手里的花盆接了过来,才道,“陆家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了,听说陆家送了李裕齐一个美人,李裕齐这几日当心肝宝贝宠着呢……”
姬无盐瞠目结舌,冷冷嗤笑,“左相那边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还沉迷在温柔乡里?呵……痴情太子的名号彻底不要了?”
“听说那美人极美。”
“有人见着了?”
“那倒是没见着,听说李裕齐将她保护得很好,除了上朝的时候,进进出出都带着,身段是极窈窕的,不过整日里都带着斗笠,倒是没人说得出个囫囵样子来。”
没人见过,却偏偏将从不示人的容貌传地神乎其神……这所谓极美,瞧着反倒像是……故弄玄虚。她嘴角带笑,眼底却冷,瞧……姐姐,这一幕,是否似曾相识,彼时他也是这般高调地将你捧上盛宠之下的神龛,让世人皆知他对你势在必得,霸道地让这世间男子对你望而却步。
如今想来,与其说他非你不娶,倒不如说,是让你不得不非他不嫁。
“知道了。”她眸色讥诮,黑色的瞳孔半分光亮也无,“若水今日要搬去风尘居,你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是。”桃夭颔首,“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嗯,辛苦了。”
桃夭离开了,姬无盐站在原地站了许久,回神间才注意到门口内侧注视着自己的宁修远。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目色平静地看向自己,眼底温和又悲悯,他朝着自己缓缓的伸手,轻声唤道,“宁宁。过来。”
指尖相触,他稍稍用力,将她拉进院子里,牵着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拨弄着她的小指指尖,眉目和煦地劝导,“不管那女子是什么人,也不管她美不美,这一日迟早都会来的。就像……一片废墟的崇仁殿上,总会有新的殿宇拔地而起……宁宁,这是必然,你该早已明白才是。”
她沉默着点点头,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只亦步亦趋的跟着,半晌,才轻声说道,“我难过的不是这个……我一直都知道李裕齐不是什么痴情的人。”即便他真的痴情,但作为一国储君也不可能只守着一抹已故的亡魂。
“那日我夜探东宫便瞧见了夜夜笙歌的李裕齐……我也不是在纠结新人旧人的问题……我只是在想,姐姐心中……上官家的宝藏……”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蓦地撞上宁修远的后背,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停在那不走了。
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宁修远黑着一张脸看过来,咬牙切齿地问她,“你……夜探东宫?”
“啊……”说漏嘴了,她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点点头,还有些不甚在意的不着调。
宁修远的脸色,漆黑如墨,天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即便知道她如今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可还是后怕地一阵冷汗涔涔,他一字一句、几乎是磨着后牙槽吐出来的,“上、官、宁!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东宫!就算李裕齐是个孬种,可李裕齐手下有一员大将,是左相花重金请回来的神箭手,就你这小胳膊小身板的,他都能将你直接一箭洞穿盯在他东宫的围墙上!”
可不就没讨着好嘛……姬无盐又摸了摸鼻子,出口的话却嚣张又逞强,“我这不是没事嘛……神箭手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李裕齐不是,指不定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瞌睡呢。再说,我叫姬宁儿……”
“我管你叫上官宁还是姬宁儿,东宫那地方,你再敢给我闯闯试试!”宁修远又气又怕,难得地失了毕生涵养,但到底没舍得重口骂她,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软了声线问道,“受伤没?”
姬无盐想也不想,果断摇头,“没,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掉在东宫里头。”说完,又摸了摸鼻子,左右她也不算说谎,这伤是在东宫围墙之外受的,的确是没伤在东宫里头……
宁修远平静了一些,又问,“何时去的?”
“就……就你离开燕京城之后没多久…
…”小丫头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毛绒绒的脑袋对着自己,一些并不乖巧的小碎发朝着不同的方向东倒西歪,分外俏皮,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抚平。
宁修远心中虽气,却也发泄不出来,最后反倒自己怪起了自己,开始反省自己为何让她孤身入险地。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言语间却是已经了然,“东宫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你有所怀疑,才处处针对?”
“大约是吧……”姬无盐撇撇嘴,顾左而言他,“也有可能是你惹得风流债,让郡主看我不顺眼,左右他们两个人如今沆瀣一气,专心致志地对付起我来了。”
理直气壮地将错误推到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