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姬无盐看着掌心一副碧绿通透、却带着几分丝绢质地的宝石镯子瞠目结舌,“孔雀石……”
产自遥远的塞北之外的深山山体之内,名贵无匹的宝石,怕是整个东尧都找不出几块。
兄长也有一块,很小的一块,他极宝贝,藏了好多年没舍得雕刻,后来被自己软磨硬泡着哄骗到手,让人嵌在簪子里,送给了上官鸢。
只是听说,后来……碎了。
“喜欢吗?”宁修远站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她肩膀,附耳低声问她。小丫头好东西见了不少,一眼就认出这是孔雀石……看来,以后送礼物也是麻烦,一般的东西,还真轻易送不出手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女子爱珠宝,大抵是天性。只是,那么大一块孔雀石……姬无盐眉目微敛,宁修远却似一下子猜中了她的心思般,“不许说贵重,只要说喜不喜欢。孔雀石再如何名贵,终究只是一个死物,我将它给你,也不是因为它贵重……而是孔雀石的寓意。”
她偏头看来,近在咫尺的脸,肤若凝脂,染了层淡淡的绯红。
他自身后将她环住,“孔雀石的寓意啊……叫做夫人此生幸福、平安顺遂。”
“夫人”二字,辗转在唇齿间,令人怦然心动,只觉得,这该是这世间,最好听的发音。睫毛轻颤,她微红着脸看向宁修远,“我很喜欢。”
外祖母说过,人生短短几十年,搁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其实亦不过蜉蝣一瞬,所以总要尽兴一些,少留遗憾。
去吃喜欢的食物、去看喜欢的风景、去喜欢心仪的那个人,即便最后结果仍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曾经酣畅淋漓地活过。彼时姬无盐便问外祖母,既如此,母亲喜欢父亲,您为何不悦呢。
外祖母说,“我的确是不悦,他们抢走了我的继承人,难道我还要委屈自己去假装欢天喜地亦或大度能容?我不悦那是我的选择,我却没有拦着你母亲去坚持她的选择。所以啊,人呢……总是要为自己而活。上官小老儿便不如老婆子我上道。”说完,甚是骄傲。
“喜欢就好。”宁修远取了她掌心的镯子为她戴上,小丫头的手腕细细软软的,碧绿的镯子衬地她的肌肤愈发白地耀眼。宁修远满意的端详了几眼,才松开了镯子替她整理衣袖,孰料,腕间竟有轻微的玉石相击声。
姬无盐也是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前阵子宁老夫人送的那只镯子。那镯子质地温热,以至于这几日戴着,倒也戴习惯了,一时间给忘了。她抬了手腕给宁修远看,“之前宁姨送的……”
静静挂在腕间的两只镯子,一碧一白。白的那只……倒是眼熟。
宁修远指尖抚过那镯子,眉眼都带笑,“母亲倒是心急,担心我在瀛州这段时间,未过门的儿媳妇被人给抢走了,早早地替我将你拴住了。”
眉头轻轻一跳,姬无盐隐约升起些不大好的预感来,她试探地开口,“宁姨说,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不是什么祖传的、家传的宝贝……就是上街看着色泽不错,随手买的,说……说权当我改口叫她宁姨的……认亲礼……”
上好的羊脂白玉镯,换了稍微识一点货的人都不会相信这套说辞。偏偏,眼前这个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可能这镯子在姬家众多的宝贝里,的确属于不那么起眼的……宁修远了然,笑着将孔雀石的镯子换到她的另一只手身上,“也算是认亲礼……不过不是认侄女儿的礼,是认儿媳妇的礼。这是宁国公府的传世之宝……由每一代的宁国公夫人,代代相传。”
“宁、宁、宁国公夫人?!”
姬无盐一瞬间如遭雷击,说话都不利索了,手忙脚乱地要去褪镯子,宁修远怎么可能让她褪下,伸手按住了,才一脸理所当然地颔首,“嗯。我的夫人……自然是宁国公夫人,当朝一品诰命。宁宁,以吾之姓冠尔之名,这世间尊荣,我为你双手奉上。而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
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吗?
自宁修远查到自己身份开始,他总在私底下叫自己“宁宁”,原以为,是取自“上官宁”的“宁”,就和“小宁”一般无二的昵称罢了。一直到如今,姬无盐才知道其中真正的深意。因着心中震撼,她痴痴看着他,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宁修远……”她唤。想说谢谢,可谢谢太轻,想说感动,可言辞贫瘠不足以承载此刻的心意。她数度张口,最后只轻声说道,“我很欢喜。”说完,踮起脚尖,嘴角印上他的,无限轻盈、一触即离,像是蝴蝶羽翅轻轻拂过。
我很欢喜,你……感受到了吗?
薄阳从窗棱间落下,少女明眸皓齿沐浴在淡黄的日光里,是被神明偏爱的模样。
……
老夫人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找韩嬷嬷,说做了个梦,一个不大好的梦。她没说梦的内容,只说要去找无盐丫头,问她要些安神的熏香。
说完,整个人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韩嬷嬷身后站着的姬无盐身上,眨了眨眼,打量四周,又看到一旁的宁修远……怔怔呆了一会儿
,“唰”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是梦?!”
韩嬷嬷擦了擦眼角,颔首。
“宁姨。”姬无盐坐到她床边,抓着她的手让她躺回去,“不是梦。我没事……您要的熏香待会儿就让丫鬟送来。宁修远也没事,那不过就是一个不大好的梦,梦都是反的。没事。”
“幺儿……”宁老夫人冲着宁修远招招手,待宁修远走近了,半起了身子去打他,“你当真是吓死为娘了!”
宁修远侧身躲开,站在姬无盐身后,一缕头发一缕头发地把玩,冲着老夫人嬉皮笑脸地,“母亲……那就是您做的一个梦。梦不好,您怎地还怪到儿子头上了?也不怕儿媳妇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