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直接驶进了宁国公府的大门。
国公爷闻询赶到院子门口迎接,对着马车上当先下来的陈老隆重地一揖,就见陈老揣着手,扫了一眼国公爷身后熙熙攘攘的众人,淡淡应声,朝着管事递了眼色。
管事心领神会,“国公爷,陈大夫不喜人多眼杂的环境,说是容易分神……所以……除了两位爷和您,其他人都得退出院子去等待。”
正在摩拳擦掌着准备上前寒暄的秦太医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了……
宁国公倒也不觉得不妥,毕竟这些个神医总有自己的一点癖好,便只是点点头,“不知,是否要留一两个下人打打下手?”
“不必。”陈老一脸端庄持重的样子,恨不得那些胡子都在秋风里保持纹丝不动的那种稳重,说话都比平日里慢上一些,“莫要耽搁了,老朽府上还有些事情。”
“是是是……”皇帝面前都不苟言笑的宁国公一边颔首称是,一边吩咐着众人离开院子稍待片刻。平素几乎是被人供起来的太医院院首,第一次被人连哄带赶地赶出了院子,他站在微凉的风里,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丫鬟小厮打扮的年轻人,看着那扇在他面前关上的院门,蹙着眉头半晌,才喃喃问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陈太医,“你家天才……挺怪的哈。”
陈太医摸摸脑门,讪讪地笑……
……
院门关着。
寝屋的门也关了,屋子里除了陈老一行,便只剩下了宁家人,管事都在门外把守。
管事摸着脑门上的涔涔冷汗,守在廊下……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活着的三爷和活着的姬姑娘”中回过神来,哦,还有一点,那就是……姬姑娘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三少夫人了。
三爷终于是有人收走了。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只是屋内,显然没有这样“皆大欢喜”的气氛。
陈老自顾自坐在床边号脉,老夫人不过就是身子骨虚、加之巨大的惊吓,才晕厥的,只要及时唤醒,没什么大问题。
他都说没问题,宁家人才算是放了心,当下目光就齐刷刷地看向了陈老带来的“宁小厮”身上。
宁国公黑着一张脸盯着小厮打扮的宁修远,隐约还能听到咯吱作响的磨牙声,“你小子……你小子好得很,一招金蝉脱壳骗了所有人便也罢了,偏偏还害得你母亲晕厥不醒!”说着,狠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却没扇着,姬无盐将宁修远拉到了身侧,“他身上还有伤,要打过阵子再打。”容色淡淡的,对着宁国公也不见半分怯色。
宁国公的眼睛,落在抓着宁修远手腕的那只手上,纤细、苍白,近乎于孱弱,偏偏被这样一只手抓着的时候,自己那儿子乖巧地不像话,啧……这就是那位姑娘咯?倒的确是个不大一样的姑娘。宁国公收回视线,冷哼问道,“伤哪儿了?”
宁修远语焉不详地,“没什么,不过一些小伤罢了。”
宁国公却不信,正打算此事过后请陈老也给治治,就见陈老从容收回号脉的手,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懒懒说道,“他没伤,好得很。大约也就是赶路赶地憔悴了些,伤嘛……绝对没有。”
宁修远蓦地一僵,手腕上的手已经应声抽离。
姬无盐缓缓收回了手,退后一步,看也不看宁修远,只朝着宁国公微微颔首,“晚辈不该拦着您教育自己的儿子……您请。”
宁修贤微微错愕,看向宁修远……这弟妹,看起来有些有趣啊,一招借刀杀人使得真溜,最温柔的表情说着最狠的话,和宁修远真是,绝配。
宁修仁哈哈地笑,突然觉得这小妮子焉坏的样子,大抵是随了上官楚……该!宁修远就是该!这辈子被一个女人收拾地妥妥帖帖的……真期待啊!
宁国公却是眉头微跳,这揍吧,一打岔的,好像也没了最初的气愤,多少有些揍不下去了……半晌,只横了眼宁修远,“你如今住在姬家?”
“嗯。”宁修远应着,悄悄伸了手去勾姬无盐的小指。
宽袖下的动作自然难逃宁国公的眼,他倒是从未见过自家这个看起来清心寡欲地像是准备当一辈子和尚的儿子这般黏黏糊糊的样子,摇头嫌弃,“你小子收敛着些,像个什么话!”
说完,又语重心长的叮嘱,“你行事自来有主张,心眼子也多,我自是不担心。只是你住在人家姑娘家里头,无名无分的,万一传出去,对姑娘家名声不好……之前你母亲就盘算着待你回来商量一下这事……”
话说到一半,又意识到姬无盐也在这里,这么多人呢,难免羞怯,便又生生止住,“总之,你自己注意着些,莫要给人留了话柄。”
“儿子知道。”口口声声应着,手却没松,宽袖遮掩下,轻轻挠着姬无盐的掌心,眼底温柔又缱绻……心里却寻思着,是该要些名分了才是。
这模样,着实……不能看。
陈老那边已经开好了方子,都不是什么稀奇名贵之物,开了门递给管事,让抓药去了。
那药倒不是什么稀奇名贵之物
,偏火候很重要,他不放心这些个丫鬟们煎坏了砸了他自己的招牌,便只好留下来亲力亲为。
大抵是见管事出去抓药,秦太医盘算着这边应该是结束了才是,试探着进了院子,小心翼翼地唤着,“国公爷……”他等到现在不愿离开,就是为了能寻个机会和神医有个说说话的机会,寒暄一二,最好是能约个往后登门拜访的机会。
里头没人应,宁国公看看自己见不了人的儿子、和同样见不了人的未来儿媳妇,宁修远心领神会,问姬无盐,“待母亲醒来之后咱们再过来,先去我那院子里坐坐?”
姬无盐还在恼着宁修远欺骗自己受伤的事情,懒得搭理他,可大庭广众之下,也实在不好发难,便沉默着点点头,跟着从后面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