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夫人闻言,心下也戚戚,如此的话,情况的确有些棘手。只是,姑娘家在外出了意外,家里头都不通知一声,显然是不对的。何况……其实她们都清楚,这人就算是找回来了,估计也伤得极重。
人是自己弄丢的,这些年轻的小丫头们顾全不到的细节,自己却有责任替她们考虑周全。
“不若……”老夫人想了想,“信交给无盐的兄长?如此,也能瞒着些老人家。”
子秋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古怪,似是不大确定般,“这、这样好吗?我们、我们家公子平日里不、不大着家,对!公子做生意,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头,不着家的!之前姑娘在江南,就只有姑娘的外祖母陪着,这信贸贸然送回去,怕是……怕是……”
子秋一会儿忐忑、一会儿恍然,表情丰富到有些魔怔。宁老夫人冲着身后看去,同韩嬷嬷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韩嬷嬷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那……姬姑娘的父亲娘亲呢?”
子秋表情一僵,又战术性地眨眨眼,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呆,脑子却转地前所未有地快。姑娘来了燕京城之后,对外十句话九句都是假的,有时候自己在场,记住了一些,有时候自己不在场,便浑然不知姑娘说了什么。
以至于此刻圆起场来愈发艰难。
子秋咬咬牙,硬着头皮解释道,“姑娘和她爹娘……不大亲厚,打小就是外祖母带大的,嗯……夫人和老爷……不和她一起住……”
磕磕绊绊地说完,额头已经紧张的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秉持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尽量三言两语含糊其辞,又能将大体意思讲明白。
宁老夫人听完,眉头愈发拧巴地都能打结了。之前自己问起无盐,她只说长辈健在、有个兄长做小生意,听起来也算和和美美,没成想,如今经由这丫鬟说来,怎么听着都像是不被亲生父母待见、被寄养在外祖母处的可怜孩子……
老夫人甚至不自觉的脑补了一出“重男轻女”的大戏,当下暗暗叹气,只觉得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还能有这样的气度,当真难为她了。相反,金尊玉贵、骄之宠之着长大的,却变得自私而麻木。
如此想着,心中便愈发郁结,一时间便也没有注意到一些细究之下站不稳脚跟的说法。
子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三人静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期间子秋一直劝着老夫人回府去歇息,老夫人却一定要等一个结果,浓茶喝了好几杯,才等到岑砚出现。
老夫人当先一步迎了上去,“如、如何了?”声音压地很低,像是生怕惊醒了谁的梦境般。
岑砚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回宁老夫人的话,大夫说,沈姑娘就是些皮外伤,主要是受了些惊吓,加之听闻姑娘失踪才一下子惊厥了,明日大约就能醒来。至于我家姑娘……”
说着,低了头去。
那就是还没找到了……老夫人脚下一软,撑着门框勉力站住了,抬手朝身后摆了摆,拒绝了子秋的扶持。
她低着头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这样,丫头……你是叫,子秋吧?”
子秋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这老夫人连别人家丫鬟的名字都记得,当下颔首应道,“是的,老夫人您尽管吩咐。”
“子秋,我今夜就回去写一封信……嗯,如今天色晚了,赶过去宫门也该落锁了,我明日、明日一早,就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你呢,给我写个地儿,无盐爹娘住在哪里,我让人加急送去。”她见子秋似是迟疑,只以为她是担心那对“不亲厚”的爹娘,愈发心疼姬无盐,“子秋,你放心,我这边出面,他们总是要给宁国公府一些面子才是的。何况,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也是想要见一见无盐的亲眷的……”
子秋一个头两个大——见一见亲眷是一回事,这如今就是姑娘演的一出戏,要是真惊动了江南,后果不堪设想!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跺跺脚转上两三圈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无奈。
偏生……不敢。
偷偷抬了眼去看岑砚,岑砚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一股“我不在、你们谁也看不到我”的笃定。
子秋觉得,自己活了这许多年,加起来撒的谎、动的脑筋都么有今夜多,她搅着帕子,迟疑半晌,咬着嘴唇说道,“老夫人……是这样的……因为姑娘和她爹娘不亲厚,多年不大往来,奴婢这会儿也有些不记得他们住哪了……这样,您先回去歇息,左右此事再急,也要到明日再说了。待古厝回来,奴婢问问他,他知道的,明日一早奴婢就给您送去,如何?”
韩嬷嬷也在一旁劝着,“是呀,老夫人,天色着实不早了。莫说您奔波了一日累了,便是这些个姬姑娘的手下,也该累了,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才有力气继续找人呀,您说是吧?”
老夫人自打那处跌了一跤之后,身子就有些大不如前,御医吩咐了一定要歇息好,前阵子便是心绪不宁的,好不容前几日用了姬姑娘的方子好些了,没成想……
老夫人原是不想走的,她
想再等等。可韩嬷嬷说地也有道理,自己这边倒还好说,这些丫头少年的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疲于寻人一整日,这身上还带着伤呢,是该好好歇息,当下颔首应道,“倒是我疏忽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好好歇息,莫要着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随时来宁家寻我。”
说着,转身看向子秋,“丫头……这里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子秋咬着牙默默点头……
离开江南前,姬老夫人也曾如此交代过,她说,“子秋,宁儿那孩子主意多,我拦不住她。只是,出门在外比不得自己家,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相似的语气,同样的担心……子秋突然觉得,其实姑娘还是挺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