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一石二鸟、一举数得。
若水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反而一口的样子,半天挤出来一句,“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遗物?”尤灵犀为若水准备了诸多借口,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借了一个早就做了鬼的娘?这小丫头是当真如此地笨,还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伏羲琴是何等宝贝,由着她一个不清不楚的娘就想着搪塞过去?
果然,本来还有些同情若水的夫人们愣怔之下,都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尤灵犀哈哈地笑,仿若听到了天方夜谭般,“你娘?那若水姑娘……不妨说说你娘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得到的伏羲琴呢?”
“我……”真相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要怎么说呢,说自己是家破落难的千金小姐,说母亲是书香门第出身,说伏羲琴是外祖传家之物?藏了这些年的身世,若是一朝大白于天下,那自己往后在这燕京城又要如何立足?
最后,到底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低着头沉默,眼眶里积蓄的泪水越来越多,终是承不住那重量,悉数坠落……眼泪落在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倏忽间就不见了。
尤灵犀早料到了对方不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此等宝贝,早已不是靠钱能买到的了,若非机缘,便只能是鼎盛的权势。而前者,说不清道不明,后者……不能说。
她那志得意满到近乎于小人得志的笑容落在若水眼底近乎于刺目,她咬着嘴唇,只觉得被戏耍了一般的屈辱——原来郡主她一早就打算将伏羲琴占为己有,既如此,却还骗着自己将姬无盐带去叶家……虽然如今是在白家,但众目睽睽下,并不会有人愿意站在她们这边的。
手中的帕子搅了又搅,真相已然就在嘴边,自己却仍然举棋不定……这样的纵容和隐忍,说到底有何那些津津有味的看客们,有何区别?若水闭了闭眼,倏地向前跨出一步,“这的确就是我娘的遗物!我娘出自名门世家伏羲琴乃是外祖家传之物,你们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查,当年——”
话音未落,姬无盐眼疾手快地将闭着眼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的若水一把扯到了身后。
若水一个不慎,险些栽倒,那些话便也戛然而止。她稳住了身形,满脸意外地看向姬无盐。却见姬无盐款款上前半步,又将若水往身后扯了扯,看着胜券在握的尤灵犀,浅浅一笑,接着说道,“的确,这种事情……死无对证的,实在不好说。不过幸好……当年,宁家大爷有幸见过。我想,宁大人为人正直,当是愿意出来为一个弱女子说句话的才是……”
尤灵犀一怔。
便是王先生,脸色也跟着变了变——自己已经公然地站在了尤灵犀这边,若宁国公府真的站出来指证此琴是若水娘亲的,那自己这一世的前途和名声便是彻底毁了。没有会相信她这个老师会错认学生的琴……若真是错认,那也只能说明自己不够专业。要么,德不配位,要么技不配位,总之,自己的差事定然是走到头了。
权衡利弊间,她发现只有自己坚定不移地站在尤灵犀一边,并且帮她证明这伏羲琴就是尤灵犀的,自己这差事和前途,才能得以保全。
打定了主意,王先生缓缓地摇了摇头,以一种格外失望的表情看了眼若水,叹了一口格外悠长的气息,“之前觉得你小姑娘家家的在燕京城立足,也实属不易。你既一心拜我为师,我便收了你……你所用之琴,的确和那名琴伏羲九分相似,咱们痴琴之人,得不到真的便仿一把用着,也无甚要紧。”
花园里,窃窃私语声四起,听不清晰,但指指点点的样子,和记忆里每一次的并不友善的经历并无二致。
白家的后花园里,百花盛放、争奇斗艳。阳光正好,明晃晃地日色灼了眼。
偏那藏在躯壳里的人心,是再明艳的日色都照不进的角落,阴冷幽暗。若水攥着拳头,指尖掐进了掌心,锐利的刺痛。只有这样疼着,她才感觉不到胸膛里的疼。
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当真是无耻!
偏那无耻之人半分不自知,还煞有介事地表达着对“爱徒”的失望,“加之若水你从未在公开场合有过任何以假乱真的言行举止,我便也从未阻止过你……只是没想到,若水,那竟然是你母亲的遗物。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那琴……是假的。真的伏羲琴,一直都在尤郡主手里。”
“什么真的假的!伏羲琴从来就只有一把!”若水指着丫鬟手中那把琴,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那就是我的琴!我的伏羲琴!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尤郡主,你既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抢我的琴,那为什么还要我将姬无盐哄骗到叶家去受你刁难?”
像是沸水溅入油锅,方才还压抑着的窃窃私语一下子爆炸了开来,“什么?刁难?尤郡主要刁难姬无盐?是……是因为宁家三爷的事情?”
“不然呢,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什么不去尤家,却要去叶家?”
“呵呵……你
觉得呢?”
“祸水……东引?”
“嘘!你这张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小心这祸水引你家去!”
“呸呸呸!不吉利!”
四下沸腾的声音里,尤灵犀的脸色愈发地冷俏,往日温婉半分不见,抿着嘴,微微抬着的下颌线条倨傲,像是终于露出了皇室子嗣的骄傲来,她眉眼微垂,并不看若水,轻轻哼了声,“当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郡主什么身份?她姬无盐又什么身份?……何况,叶家,呵……你是看准了今日叶家没来人,没人同你对峙由得你信口开河?若水……本郡主是该说你幼稚,还是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