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明,而风雷如怒。
陈老身子骨不是很好,平时也瞧不出什么不对来,只是比常人更孱弱些,但一到这样的雨夜,就会浑身不得劲儿地难受着。翻来覆去地好不容易才睡着,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初初醒来时,只听得到哗啦啦的下雨声,子秋的说话声就显得格外地遥远而模糊。
打在门上的声音仓惶又迅疾,陈老磨磨唧唧地起身披了一件衣裳,才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去开门,抬起门栓,正要问何事,子秋已经直直推门而入,险些撞到陈老的脑门。
子秋抓着陈老的手就要往外拉,陈老还有些不在状态,“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你急啥……”
“姑娘受伤了!”
“哦……就算姑娘受伤你也不能这么急呀……”
下意识喃喃着,突地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
彼时絮絮叨叨间说着“就算姑娘受伤也不能这么急”的陈老,以一种子秋都需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的速度冲进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人几乎都在,乌泱泱地围了一圈。
而姬无盐就坐在软塌里,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嘴唇都失了血色,显得那一双招子黑漆漆的又大又圆,直勾勾地盯着你。
从头到脚扫了一圈,见她一身夜行衣打扮,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样子,一条胳膊上还绑着块布,倒是看不出血色来,但很显然,伤口在那。陈老脸色唰地就难看了起来,恶声恶气地,“大半夜的,你去打家劫舍了?”
说着,伸手去解那布条。
下手很轻,指尖很稳,可小丫头还是“嘶”地一声,“疼……”
古厝在一旁看着,之前脸色一直不好看,这会儿却仍忍不住开口提醒,“陈老您轻些……”
“轻?现在知道让我轻一些了?她出去瞎胡闹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拦着些?之前肩头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才几日光景,又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是觉得全须全尾地活着不好?”说完,目光触及胳膊上的伤口,瞳孔猛地一颤,“怎么搞的?!”
伤口暴露在视线之下,所有人都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子秋“哇”地一声哭了。
“李裕齐手底下有个高手,用的一手好弓箭,那箭通体精铁打造,估计是个力气大于常人的。我翻墙出去的时候,不小心,中招了。”
“上、官、宁!”古厝气得恨不得将这个人吊起来打一顿,他一字一字地叫她的名字,“你不要命了!孤身一人夜闯东宫?谁给你的胆子!就算李裕齐再窝囊,可左相不窝囊啊!他能不在李裕齐身边安排几个高手?你今天能活着回来,都是你家宗祠修的好!”
陈老哼了哼,没作声,只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看了看,直接抓了姬无盐的手臂抖了下去……
“嘶!疼!”药粉撒在伤口上,姬无盐疼地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都颤,死死咬着嘴唇。
陈老脸色不好看,“疼死你算了!”
虽然心里有气,但古厝却也不忍她这么痛着,走到她身侧抱着,手臂横在她下巴那,声音与之方才疾言厉色判若两人,“疼就咬着我,别咬自己……”
姬无盐摇摇头,咬着的嘴唇松了松,缓了几口气才轻声解释道,“我之前总觉得姐姐在这件事情里,是孤苦无依的受害者。可自从我见过了李晏先之后,我才隐约觉得,姐姐应该也是有所举动的。既如此,那座废弃的殿宇之内,总该有她留下的一些什么东西才是……”
古厝却仍旧不赞同,他冷静地指出,“多少日子你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光景,你该同我商量。不然,我跟着你千里迢迢来燕京城做什么?给你看大门的?”
“你此刻若说一声‘是’,那往后不管什么危险,你都自己一个人去闯,我们这些人就吃干饭、看大门,也算是乐得清闲自在。若是你哪日死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我们就将这宅子里的东西分分,就地解散了罢了。”
碎碎念的,明显是气话,拥着她的手臂却温柔地不像话。
姬无盐敛着眉眼笑地温软又无力,只道晓得了。
其实她是知道的,若上官鸢真的藏了些什么,便一定是防着李裕齐的。而李裕齐,一定也在找那件东西,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便不会将一片废墟的崇仁殿重兵把守起来,甚至,可能会欲盖弥彰一般地撤走那边的防卫,好显得一切都没有那么不寻常。
他要制造这样一个假象——他留着崇仁殿,不过就是留着一个念想,一个对深爱的发妻的念想。
姬无盐便是算准了他这样的心思,才胆敢夜闯东宫。原也该不会出事的,只是这该死的眩晕症。思及此,她指指自己的脑袋,戏谑道,“陈老,你的医术愈发地像极了江湖上的赤脚大夫了,我吃了你的药膳,这眩晕症愈发的严重了,若非如此,我今日都不至于中招……你可得好好给我治治,这往后太麻烦了……”
话音落,脑门上就被打了。
陈老打的,一巴掌就拍了过去,虎着脸,“该
!你还想着往后再来几次呢?我看就不该治好你!省得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哪里都敢闯!老头子我睡地好好的,这大雨瓢泼的天被拉出被窝给你治伤……”
包扎完手臂,又替她号脉,一边号着,一边交代,“你这次的伤有些严重,我这药没了……明日让人去买点金疮药。”
姬无盐不满,“你难得出趟远门,怎地就带这么些?”
“谁知道你这死丫头这么能折腾?你瞅瞅你这几日耗了老头子我多少药了?”
陈老吹胡子瞪眼地凶她,姬无盐气焰顿消,想了想,却还是否定道,“不行。李裕齐知道我受了伤,他一定会派人对各大药铺严加看管,金疮药这东西虽然常见,可平日里去买的人却不多,排查起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