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郡主送来的礼,一份是江都郡王准备的,一份是尤大人让长公主准备的。
尤灵犀本就不喜姬无盐,虽然最初确有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姬无盐,可就算如此又如何?她姬无盐不是因此而得了皇帝嘉奖声名鹊起了吗?一块“巾帼红颜”的牌匾送过去的时候,可谓是浩浩荡荡引了多方关注,加之那四起的流言,多少投门无路的官员意欲通过对姬无盐示好而讨得一个宁国公的注意?
如此,这伤便受地也算值得了,甚至算是超值了,不是吗?
是以,这礼,尤灵犀是不会准备的,这救命之恩情,她也是不会记的。说起来……所谓救命之恩,也是刺客自己认错了人,若是彼时刺客直直朝着自己过来,她姬无盐可会起身相替?
自是不会!
所以这救命之恩,纯属子虚乌有!
只是尤封尤大人素来耿直,既这救命之恩不能搁在明面上来谢,那这谢礼总要换个名目送去的。既是谢礼,自是贵重,那些胭脂水粉,几乎都是宫中娘娘所用品级,只是姬无盐素爱淡妆,看过之后便搁进了库房里。
至于点心,自是放不了多久,姬无盐一一打开,想着大家分分即可。只是,盒子打开,眸色微微一怔——素雅的食盒里,点心精致小巧,整整齐齐码在一起,而点心底下,隐约露出纸张一角。
“姑娘……”子秋抬眼看她,“这……”
拨开点心,取出那张纸,纸上寥寥数字,约了两日后午时,在东市一家茶楼会面。姬无盐看了看,将那张纸又叠了起来,容色寻常,“听说是江都郡王托尤灵犀带来的。”
这盒子只是普通的食盒,并无锁扣,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将它打开,纸笺就搁在点心的第二层,甚至漏了一个角,像是生怕谁打开看不见似的。用这种近乎于疏忽大意的方式传递消息……
“姑娘……莫不是有诈?”
“便是有诈……”姬无盐捻起食盒之中的点心,轻轻抿了一口,浓淡相宜的甜味在口腔里渐渐蔓延开来,她抿着嘴轻轻地笑,眼神宛若见到了猎物的猎人,她说,“这一趟,总是要走一走的。既约着正午时分,想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管如何……”到底是陷阱还是机会,不亲自去看一看,谁知道呢?
……
两日时间眨眼就至。
李晏先约着的茶楼,是东市最大的茶楼,三层小楼,两面临街,正午时分正是客人络绎不绝的时候,却有小二早早地候在门口,见着姬无盐,上前招呼,“可是姬姑娘?”
姬无盐无声点了点头,那小二便在前引路,直接将人引到了三楼最里面的一个雅间门口,敲了敲门,低声唤道,“客人,人到了。”
门从里面应声而开,是个侍卫打扮的人,伸手递过几个铜板打发了笑逐颜开的小二,才对着门口的姬无盐微微颔首,“姬姑娘,请。殿下等候多时。”说着,又对着姬无盐身后的子秋抬手拦了拦,“抱歉,姬姑娘,您的丫鬟需要留在外面。”
说着抱歉的话,态度却倨傲。
姬无盐已经越过了他跨进了门槛,闻言脚步一顿,眼神往后轻轻一扫,落在对方站在门槛之内的双脚,倏忽间笑了笑,笑声很轻,像羽毛轻轻扫过耳廓。笑着,她抬脚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此……那烦请阁下也去门外候着吧。”
对方一愣,“你……”
“甲一。”屏风后,男子声音传来,“姬姑娘是本王贵客,不得无礼。她既要求了,你就出去候着吧。”
那声音,阴柔有余,而中气不足,听起来的确像是久病成疾的样子。
“是。”被称为甲一的侍卫退到了门外,反手拉上了门扉。
屏风后,低着头含着笑意正在倒茶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袍,身形偏瘦,肤色白地几乎没有血色,他侧身坐着,看起来有些孱弱。
姬无盐站在距离桌子一步远的距离,没有行礼,也没有过去坐下,只站在那里,打了个招呼,“郡王殿下。”
不卑不亢的。
对方似乎又笑了笑,这位郡王看起来很爱笑,他的笑也带着几分绵软无力。将倒好的茶往对面推了推,他才缓缓抬头看来,“姬姑娘,久仰,请……”
话音未落,倏地顿住,对上视线的瞳孔狠狠一颤,他像是见了鬼似的仓皇起身,起身之际带到了面前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瞬间烫地通红,他却仿若未觉,只直直看着姬无盐,眼神热切、惊异、不可置信,既像见了鬼,又像是见了梦中情人真真实实站在面前般的激动,“你……你没死?!”
一瞬间,姬无盐如坠冰窖,她没动,也没说话。
李晏先却已经一把推开身后座椅,雕花大椅的轰然坠地里,他两步就走到了姬无盐面前,将姬无盐从头到脚打量了不知道多少遍,抬着双手激动地有些无处安放,“我瞧见比之前还圆润的宝儿的时候,便想着你会不会还活着……明明我是看着你被送进皇陵的,可、可就是想着,那会不会是你故意布的局,就为了从那个该死的地方逃出来……鸢儿…
…鸢儿……真的是你……”
他似乎想要抱她,可伸到一半的手犹豫着又缩了回去,在袍子上擦了又擦,一边擦,一边颤着声音继续说道,“后来……后来那孩子说宝儿如今叫小鸢了,我、我又不确定了,我便跟着他,见他回了姬家……”
原来是他。
看着容貌普通,即便认得,却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挺瘦的,像个病人——这是寂风的总结,如今看来真是没有一字之差,堪称精辟。
只是……鸢儿?
背在身后的手攥地紧紧的,姬无盐完全不知道上官鸢和李晏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那么多信里从来没有只言片语是关于这位郡王的……可如今看来,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上官鸢,你到底给我留了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